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觉得这个小主子虽然人傲话不多,却是个精明强干、予智予雄之人,在某些方面甚至比王爷还要厉害。
    昨天小主子说这里会出事,让他早作准备,他还不信。
    毕竟这一路上他也看了,根本没有人跟踪,他们的行迹也不曾泄露,不曾想果然就出事了。
    罗贵越来越觉得王爷调自己过来并非惩罚,而是奖赏,等待他的也是大好的前途。
    两人上了岸,一阵风吹来,顿觉凉飕飕的。
    徐令琛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水,问:“衣裳准备好了吗?”
    “备好了。”
    罗贵心里生出一股庆幸。
    昨天让准备的时候,他不以为然,但他本性谨慎,在宁王面前当差也是从不质疑宁王的决定,哪怕宁王的决定再昏聩,他也一样执行,所以他还是按照徐令琛的吩咐把衣裳准备好了。
    “殿下稍等,属下这就取来。”
    话音一落,罗贵就走到走到一棵男子大腿粗的柳树边,轻轻一跃,抱住了柳树,然后手脚并用,眨眼的功夫就爬到了树上。
    从树上扔下了两套肮脏破旧打着补丁的衣裳,罗贵本不知要这衣裳有何用,现在知道了。
    这衣裳太脏太破旧了,他穿是无所谓,可殿下是宁王世子啊,天潢贵胄怎么能穿这种衣裳?
    他从树上一跃而下,正准备劝,徐令琛已经将衣裳换好了,还在自己脸上蹭了一点灰。
    他皮肤白皙如玉,眉目精致无双,这样装扮起来,一点也不像乞丐啊。
    “殿下,真的要如此吗?”
    他眼中的疑虑太明显,徐令琛一看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追杀我的人必不会就此放了心,一定还会查访我的踪迹,只有我们彻底消失了,那些人才会放心。咱们徒步去太仓,这一路不要洗脸,等到地方,也跟正常的乞丐没有区别了。”
    徒步去太仓!
    罗贵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有种晴天霹雳的感觉。
    主子受这样大的苦,都是他这个护卫太无能了。
    “快换上衣服,将换下来的衣裳处理了。”
    徐令琛声音里带着笃定:“那些人一定会回来沿岸查访的,此地不宜久留。”
    罗贵心头一凛,赶紧把痕迹抹掉,两人迅速离开了湖边。
    江南发洪水,虽然朝廷有赈灾,但乞丐还是不少,两人一路到了太仓县,路上还结了几个半,徐令检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从那么多乞丐中把徐令琛分辨出来了。
    进入太仓城之后,两人连续三晚夜探太仓粮库,最终可以肯定粮库里空空如也。
    徐令琛早就料到如此,神色还算平静,罗贵却是既吃惊又愤恨:“殿下,这些他贪官污吏胆大包天,丧尽天良,对粮食狼贪鼠窃,简直罪不容恕。今年只是小灾,南疆的战事也不是很严重,若是黄河决堤泛滥,灾民增多,便都指望着粮库里的存粮救灾呢。他们这样为非作歹,贪得无厌,不是要百姓的命吗?朝廷难道就不管管!”
    话一出口,徐令琛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罗贵觉得那眼神冷冷的,意识到自己逾越,忙噤声低头,不敢与徐令琛对视。
    徐令琛眸中却闪过一抹赞赏,罗贵虽然沉默寡言,总算还有几分血性。
    “朝廷管了。”徐令琛眼神幽暗,声音低沉:“每年户部都会派大臣下来查账,但每次来这粮库里的粮食与报上去账册上的粮数都能对的上。”
    罗贵大惊:“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徐令琛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就因为如此,才需要我走这一趟,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既然来了,就绝不白白跑这一趟。
    罗贵看着徐令琛,心中有什么在涌动,却说不上来。
    徐令琛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低声道:“可以跟赵大人联系了。”
    “可是……”
    可是我们现在只知道粮库空了,却不知粮食是怎么被半空的,更不知粮食被运送到哪里去了,一头的雾水,这样叫赵大人来,岂不是会打草惊蛇吗?
    这一次不待他开口,徐令琛就主动解释道:“我们这样守着,守再久也查不出什么,因为粮库已经空了,唯有打草惊蛇,蛇出洞了,我们才有机会找到漏洞,将他们一网打尽。”
    “属下明白了。”
    罗贵躬身退了出去,两天之后,锦衣卫镇抚赵扶被任命为钦差大臣到江南查账,人已经到达淮安,十天后就要抵达太仓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太仓城。
    太仓粮库的提举、典吏一下子就慌了神,连夜去拜访太仓县令。
    徐令琛跟罗贵在太仓县令家门前的那条路上守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晚上,不仅粮库的提举、典吏去了,还多了十几乘轿子。
    徐令琛知道,这事情总算是有点眉目了,他吩咐罗贵:“去查那十几个轿子是哪里来的。”
    罗贵应声而去,很快就有了消息:“殿下,那些人全是江苏有名的大商户,有的是太仓本地的,也有很多是从外地赶来的,而这些人有一个特点……”
    徐令琛道:“不管他们是做哪一行的,这些人做的生意里必然有粮行!”
    对于自家主子的机敏,罗贵已经见怪不怪了,他问:“殿下,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徐令琛眼眸一闪:“等!”
    ☆、第136章 归来
    三天之后,太仓县突然多了很多粮商。
    这些粮商纷纷朝自家粮行里运了许多的粮食。
    到了深夜,这些粮食又原封不动地从粮行里运出,源源不断地运到太仓县粮库里。
    罗贵看着堆得满满的粮车进入粮库大门,出来的时候却只有一辆空车,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是借粮!
    他回到徐令琛面前,将自己所见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徐令琛:“殿下,粮库此时已经装满了粮食,那些官吏怎么敢如此大胆?那些商户又怎么敢将粮食借出去?”
    商人重利,只要有足够的利,就足以吸引他们铤而走险。
    这些大商户一得到消息就来了,可见平时跟太仓县令走的很近,粮库的粮食那么多,运出去之后,想要运到西北边疆,一路上非常惹眼,只有借这些商户的名头才不会被人察觉。
    这些商户与太仓县令的利益是一体的,或者说跟太子的利益是一体的。
    “殿下,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罗贵的眉头皱的很紧。
    再过几天,查粮钦差赵大人就要来了,他们虽然知道粮库的粮食是借的,但是光靠他与殿下两个人去指证,太仓县令必然不会承认的。
    徐令琛却不慌不忙,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赵大人了,咱们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这……”罗贵瞠目结舌:“咱们这就走了?”
    “当然不是,要等赵大人来了之后。”
    罗贵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这位殿下了。
    几天之后,太仓县令携太仓县大小官员迎接查粮钦差赵扶进城,当天下午赵扶就要求去查看粮库,果然粮库满满当当,存粮与账上相符合。
    晚上太仓官员像从前一样给京城来的钦差接风,并送上了丰厚的见面礼。
    赵扶也表示既然无事,第二天就要离开太仓。
    太仓一众官员相视一笑,觉得这位钦差虽然是锦衣卫镇抚,可也跟从前那些人一样,好糊弄的很,实在不必如此紧张。
    是夜,赵扶乔装打扮之后,去了一家客栈,与徐令琛见面。
    双方碰头,赵扶说明了情况,徐令琛将自己所见所闻悉数告诉赵扶,赵扶听完没有说话,只额头上的青筋直冒,过了好一会才下意识地去摸绣春刀,却摸了个空。
    这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查粮钦差,而不是锦衣卫镇抚。
    徐令琛斟了一杯酒,啄了一口:“赵大人想如何做?”
    “还能如何?”赵扶声音低沉,却带着凛凛煞气:“自然是要杀尽这些贪官污吏。”
    徐令琛笑了,他那是抄家灭门锦衣卫的作风,并不适合江南。
    “赵大人若是拿不出证据来,江南的官员恐怕不会答应,太子一系恐怕也不会答应。”
    赵扶皱眉想了一会,然后道:“某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我只知道忠于圣上,圣上也必然明白。”
    “圣上自然会明白,否则也不会让赵大人下江南。”徐令琛道:“只赵大人如此做,恐怕要辜负皇上的一片厚爱之意了。”
    赵扶闻言不由沉默。
    皇帝自幼丧母,是被奉圣夫人奶大的,赵扶比皇帝大几个月,是皇帝的乳兄,深得皇帝信赖。
    当然,他身为锦衣卫镇抚、皇帝的心腹兼爪牙平时也没少干抄家灭门的事,不知道结了多少仇敌。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不知道还能熬多久,怕自己撒手人寰后来的皇帝容不下赵扶,所以想让赵扶做几件大事替赵扶挣点好名声,让他走上正常的仕途而不是继续做锦衣卫。
    来江南查粮就是一个机会。
    皇帝本是好意,若赵扶仍然按锦衣卫的方式处理问题,虽然能惩治贪官污吏,但由于没有证据,皇帝的好意就要辜负了。
    赵扶想了一会,望着徐令琛道:“殿下可有妙计?”
    皇帝对赵扶的信任,远超于任何一个藩王,徐令琛不是不想结交朝臣,是知道那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结交他们也没有用。
    像赵扶这个天子近臣,结交一个就足够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赵大人是问对了人了。”徐令琛微微一笑:“我这里的确有一个法子,可助赵大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拿到证据。”
    赵扶心头一动,诚恳地望着徐令琛:“愿闻其详。”
    他的确可以用锦衣卫的方法,但那样皇上必然会失望,既然有好办法,他也该听取才是。
    徐令琛笑了笑,将方法说给赵扶听。
    既然赵扶不倨傲,那他自然不会保留,这一次下江南,他是游山玩水陪世子妃省亲祭祖的,赵扶才是查粮的那个。
    皇帝的苦心,就是为了给赵扶一个名正言顺进入官场的机会。
    他自然要配合。
    第二天天未明,太仓县令尚在睡梦之中,他们家就被人包围了,同时被赵扶包围的还有粮库提举、典吏。
    对外的说法是太仓县令病重,需要静养,太仓县所有事物暂由查粮钦差□□。
    那些商户们都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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