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跑一趟罢了。
    三小姐的性子是顶顶好的,奖罚分明,她只是个跑腿的,肯定不会罚她的。
    程大掌柜的笑了笑,一脸的温和,“多谢。”他如今也才三十出头,在外头做掌柜的久了,和着人打交道的次数越来越多,眼力劲儿自然也是有的,一言一行里若是带两分的蓄意,哄哄这些深宅大户里的小丫头自是小菜一碟!这会看着小丫头眉眼含笑的转身走出去,程大掌柜的方眼神轻轻一闪,瞳孔深处划出一抹精明,算计。
    又过去半刻钟左右。
    就在程大掌柜的耐心几乎用尽时,门口夹棉的帘子轻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火红色的狐狸皮大氅,程大掌柜的被这突如其来的火一般的跳跃的红给刺的怔了下,容颜身后,白芷轻轻一哼,“程大掌柜的,还不赶紧拜见三小姐?”
    “哦哦,小的见过三小姐,给三小姐请安。”
    程大掌柜的并非是没见过容颜,可以往几次都是他混在人群中,又和容颜隔的远。
    而且,容颜以往多是素颜,今个儿却是一袭似火般的红出场。
    着实的震撼了他一下。
    容颜由着他弯身行礼,动作优雅从容的解下大氅,交给身后的山茶,她扶了白芷的手落坐,接过小丫头双手捧过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后方抬眼正式看向站在地下,眉眼平静的程大掌柜,笑了笑,“是程大掌柜吧,我之前见过两次,倒是听说程大掌柜很有能力,想来,能把一间铺子打理的妥妥当当,果然是没让我失望呢。”
    她一边轻啜了口茶,一边顺口夸了程大掌柜。
    却偏偏是绝口不提让程大掌柜落坐的事儿。
    白芷和山茶两女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容颜左右两侧,垂手而立。
    气氛和谐,语气轻松。
    程大掌柜的眼眸却是莫名的一缩,他的身子弯的更低,“三小姐抬爱,是奴才的福份。奴才一家全仰仗三小姐的恩典,三小姐便是奴才一家的大恩人,能为三小姐做点事儿,是奴才的福气,是奴才一家子的福气!”
    “你知道就好。但愿呀,你不仅仅只是嘴上说说,希望你心里也要谨记呢。”
    这话说的程大掌柜脸色一白,再也不敢多想,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下,“要是奴才有什么做错的地儿,还请三小姐您责骂。”
    “咦,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随口一句,你怎的就跪了下去?”容颜端起手边的茶轻啜一口,手里的茶托在杯沿上来回的摩裟着,半响,她方轻轻一笑,“程大掌柜随着我娘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功,如今又帮着我打理生意铺子,我只有奖的份儿,感谢的份儿,哪里有罚呢?瞧大掌柜刚才那话,好像我这个主子是如何的苛待你们一般呢。”
    “奴才不敢。”
    容颜扫他一眼,语气便多了两分的肃凝,“好了,你起来说话。”
    “是,小姐。”
    待得程大掌柜诚惶诚恐,一头冷汗的坐下,容颜也懒得和他再兜什么圈子——该敲打的地儿也敲打了,该说的她也说了,若是他还知迷不悟,那就是自寻死路!她伸出两指揉揉眉心,抬眼看向身侧的白芷,“去把才送过来的掌账拿给程大掌柜的。”
    “大掌柜的您请过目。”
    程大掌柜的不敢怠慢,双手捧了账册,“不知三小姐这是何意?难道说这账册有什么地方没记明白吗?”这在他看来是很正常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呢,就是再怎么聪慧,看账册这种繁琐又复杂的事儿,而且还颇费脑筋,三小姐又是素来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肯定没心思的,这会急巴巴的让人把他唤过来,难道是让他给她讲解?
    椅子上,容颜轻轻一笑,“程大掌柜的,麻烦你帮我解释一下那一笔五百两的银子去向吧,我有点没看懂呢。”
    五百两银子的去向?
    程大掌柜的心头一跳,面上却是半点不显,在白芷的点指下翻到那一页,只粗粗看了眼便笑道,“哦,原来是这一笔呀,三小姐您看的真仔细,这一笔本来是收支的,可后来不是又拿出去进货了吗,呐,这进的货都在这里记着呢,一笔一笔,小的绝不会错,三您就放心吧。”他这里还一脸带笑的解释,容颜却是一声冷笑,啪的一声砸了手里的茶盅,“程大掌柜真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子耍着玩么?”
    “三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程大掌柜,你一个月进几次货?你进货的银子都有专项开支,记录,你要是不记得,我可以帮你再好好的想想!这五百两,还有这里的三十两,这边的六十两,呐,这里的十两,难道说,这些都是进货了不成?”容颜冷笑着瞅向程大掌柜,眼里是说不出来的失望,“我之前特意察过你们在庄子上的行为,总是觉得你们一家可堪能用,可没想到……”
    她摇头,一脸的失望,“你假账做的这般粗糙,是觉得我这个东家不管事,很想糊弄是吧?”
    “小姐,三小姐息怒啊,您听小的解释啊。”
    容颜看着他跪在地下一脸惶恐的哭求,笑了笑,“你不用和我解释,去衙门和官老爷说吧。”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真的有话解释——”
    “罢了,念在主仆一场,你且说来听听。”容颜看向他,语气淡淡,“说完之后我会酌情考虑怎么处置你,哪怕是送交官府,你放心,我也会和官老爷说清你的罪行是什么,会请官老爷按刑量罪的。”话她说到了这儿,要是眼前这人再不知道怎么做,抓不住这最后的机会,那也别怪她这个主子不讲情面。
    “小姐您息怒,小姐……”
    “你要是只有这些话想说,那你就不用说了。来人,把他拖下去——”
    “小姐我说。”程大掌柜的一咬牙,发了狠的开口道,“这些,这些银子都是被二太太派人给拿走的。”
    二夫人?
    容颜恍了下神才想起他嘴里的二夫人是谁,她眉眼就带了冷意,“胡氏?”
    “……是,不是,那个,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
    容颜的话里便多了两分的不耐烦,她看向跪在地下,一头冷汗的程大掌柜,语气清冽,“你才是那个铺子的掌柜,我曾和你说过,如今府里除了我,哪怕是我娘要去铺子里支银子,你们也得及时和我说,你现在告诉我,胡氏随便派了个人就从你手里拿了大把的银子?呵呵,程大掌柜,你哄我是三岁小孩子吧?”
    “是,是奴才的错,奴才该死!”
    看着跪在地下的程大掌柜,容颜突然开口道,“你有什么把柄落到了胡氏手里?”
    身子晃了两晃,程大掌柜几乎整个身子瘫软在地下,额头上的冷汗嘀嘀嗒嗒的往下落,“小姐明察,是他们在外头设了个仙人跳……奴才的老婆是个醋性大的,家里老娘又年岁已高,更是不能生气,受刺激……”
    “所以,你就由着他们一次次的拿银子?你拿我的银子,去赌你自己的错?!”
    “属下该死,只求,求小姐别把小的送到官府,小的老娘听到了,会被气死的。”他娘这大半辈子要强,若是晓得他做下这等丑事,真的会被气死的呀,还有他那婆娘,要是知道他在外头拈三惹四,会打断他的双腿的,程大掌柜的一脸惶恐,趴在地下对着容颜直磕头,“您怎么罚都成,哪怕是把奴才打死呢,只求您别把奴才交到官府去,奴才求您了。”
    容颜看着地下使劲儿磕头,没一会便把额头给磕出血的程大掌柜,眼神不带半点的情绪,语气平静无比,“胡氏派谁去拿的银子,这你总该知道吧?”
    ------题外话------
    十二点前二更。鼻子不透气。头晕。好想钻被窝。
    ☆、170 两人(二更
    容颜眸子清清淡淡,仿佛是这世间最为清透的琉璃,不带半点的杂质,可就是这样的一双眸子,却是看的跪在地下的程大掌柜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到最后更是不敢再多看这双眸子半眼!他扭开了头,双眼垂着,死劲的盯着地下,“奴才认得那个人的。”
    “那好,把他找出来吧。只要找到他,我发现你说的事情是真的,届时,对你我会从轻发落的。”
    是从轻,而不是免……
    程大掌柜的虽然从心里升起一抹的遗憾,可还是很快就把这个念头给抛开,用力的点头,“小姐您放心,奴才知道怎么找他。”
    “即然这样,那你就回去等消息吧。”顿了下,她看向程大掌柜的,“这段时间铺子里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全都移交给二掌柜吧。还有,这事不许声张,若是走漏了消息,导致抓不到人,我会把那些银子都归到你的头上,一分不少的让你赔。”
    容颜说这话的时侯没带半点的烟火气儿,语气平平静静,仿佛是在说今个儿天气多好。
    正是这份从容和平静,让程大掌柜打从心底里头发毛——
    小姐这话,是认真的!
    而且,他有一种直觉,那就是若是自己真的不能配合小姐找到那个人,那么,这些银子小姐一定会让自己赔的。
    五百多两啊,把他一家都卖了都不够赔的!
    “白芷,帮我送客。”
    送走了程大掌柜的,容颜略在屋子里用了杯茶,便着人去宣了早早侯在一块的程二掌柜,与其兄给人的精明不同,程二掌柜一身憨厚,一笑两眼咪起来,仿佛天生的一个乐天派,可容颜却是瞬间得出一个结论——笑面虎儿!
    她在那里咪眼看,程二掌柜的已经给容颜行了礼,“见过三小姐,给三小姐请安。”
    “程二掌柜的免礼,山茶,给程二掌柜的上茶。”
    “多谢三小姐。”
    主仆彼此一番客气,容颜径自开口道,“不知道程二掌柜的可晓得我找你来所为何事?”
    “正想请教三小姐,还请三小姐明示。”
    容颜点了便笑着点了点头,直接开口道,“你哥哥的成衣铺子这近三个月错了五百多两银子的账,我以为,你应该是知道的。”
    这话一出口,程二掌柜的脸色唰的大变,扑通跪在了地下,“小姐您明察,小的哥哥绝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他一个头磕下去,神色真挚而诚恳,“小姐,您是我们整个程家的恩人,我娘天天念叨的一句就是要报答小姐您对小人弟兄们的知遇之恩,我哥哥他素来为人老实,忠厚有余,若说他做错事是有的,但贪银之说……小姐,您别不是弄错了吧?”
    “你还敢为他求情,我们家小姐刚才都找程大掌柜问过了,他都承认了。”
    “承认了?不可能,不可能的——”
    容颜看着他一脸激动的样子,摇摇头,“你先别激动,起来说话吧。”
    “小姐,小姐,我哥哥他——”
    容颜摆摆手,看向程二掌柜,“你哥的确是贪了银子,但事出有因,具体的你还是回头去问问他吧。”
    “是,小姐。”
    “签于你哥和你是一家人,他出了事儿,你这边的铺子我也会重点排查,所以,你这段时间就先在家里休息几天吧。”容颜神色平静,语气轻柔却坚定,“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事出不得已,你放心,若是事后你哥的事情查明和你无关,你所打理的银楼又账目清晰,没出什么差子的话,我会亲自给你道歉,赔不是的。”
    “小姐您说这些可是折煞小的,小的,小的都听您的。”程二掌柜的只能磕头谢恩,再者,他这会也是恨不得肋生双翅,赶紧回家去问问自己的大哥,到底是怎么个一回事!他压下心头的诸般焦急,对着容颜磕了一个头,“小姐您刚才也说我哥哥是事出有因,我哥他真不是那种花花心思的人,这事说不得是有人在诬陷他,还请小姐您一定查明事实真相才是。”
    “你放心吧,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打发走了程二掌柜的,容颜揉了揉眉心,抬眼看了下窗子一角的沙漏,在心里换算了下时辰,已经是接近酉时一刻,不知不觉的这一下午就过去了呀,她起身活动了下手臂,转身看向白芷两女,“走吧,咱们直接去回春院。”
    她答应了娘亲一块去吃晚饭呢。
    这会宛仪郡主肯定会眼巴巴的瞅着她了。
    走在路上,容颜心里想的还是刚才铺子上的事儿,胡氏随便派个人给她的掌柜设个圈套儿,就能诈出一笔银子来,这要是以后人人效仿,她这铺子还要不要开门做生意?可这事要想彻底的杜绝,却又没那么容易,当然,她这次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发生,日后那些掌柜们的再遇到这种事情,想来也不该再用这种直接拿银子买轻松的法子了。
    晚饭的时侯容颜的眉眼里还带了两分的忧色,倒是看的宛仪郡主心疼不已。
    饭罢,小丫头收拾碗筷,母女两人稳至小花厅说话,宛仪郡主忍不住看着容颜开了口,“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也没什么,就是有个掌柜的手脚不干净,我想把他开了,还没找好下一个人选。”
    “原来是这样,那你慢慢想,不过也不用急,掌柜的一两天不到位也没什么的。”宛仪郡主是真的对这些生意上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不然的话她也不会当初一嫁入容府,老太太才一开口她便把这些铺子庄子都交了出去,她心里有对容老太太这个婆母的讨好,还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终于有人帮她解决了一个麻烦的心思……
    可惜,最终是容老太太辜负了她。
    回到自己的卧室,容颜坐在靠窗的榻侧上出神,身侧,玉竹小心的挑帘走进来,“小姐,这会要沐浴么?”
    “好,把我的衣裳拿进去,你们都在外头侯着就是。”
    知道她沐浴的时侯是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服侍的,玉竹和丁香两女都乖巧的退至门外。
    水温很好,里面散满了玫瑰花瓣,类似于前世的香精油一般。
    容颜整个人泡在里面,一身疲惫顿时一扫而光,脑海里逞一种放空的状态。
    整个人也不知道泡了有多久,若不是觉得水温不再,她怕是还要再泡上一会,披了一头湿渌渌的头发走出来,玉竹和丁香两女赶紧迎上来,“小姐您慢点,小姐奴婢给您擦头发——”两女扶她在一侧的锦凳上落坐,丁香拿了雪白的棉布帕子给她擦拭头发,直忙活了约有一刻钟,方把容颜的头发擦了个七八成干,又拿了梳子梳理好,一头乌丝如瀑布般披散在肩上,一垂而下。
    玉竹抿了唇笑,“小姐的头发真好看,好像绸缎一样呢。”
    容颜笑了笑起身歪到一侧的榻上,手里拿了杯书,听到玉竹的话盈盈一笑的看向她,“别羡慕我,你们两个人的头发也很好,是真的。”这倒是她的真心话,约摸是古代的环境没有污染,在容颜的眼里,触目所见,不管是吃的还是什么的,准比现代的要好上不少,就比如说这两女的头发,虽然不及她的,但也是乌黑顺滑,透着亮光,质泽很好的那种。
    若是放在现代,准会被人请去拍洗发水的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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