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琦眼疾手快一把抓着她手腕,“你要做什么?”
    阿暖去掰他的手,“姐姐病了,我要去看她。”
    她的固执与迫不及待倒是赵琦平生未曾见过的,“你这样去,确定能见到她?”
    阿暖满不在乎,“我可以翻、墙!”
    赵琦想到初见她之时,她便是爬树翻过了公主府的墙。但他好不容易才见着她,不想她这么快离开,于是目光游离着,抓着她的手依旧牢牢锁着她手腕,只是语气莫名低了两分:“今日……皇帝去了公主府,也不曾见到安国公主。”
    阿暖不明真假,顿时又惊又惧,“姐姐怎么了?为什么皇帝也见不着?”
    她的惊惧担忧不似作假,赵琦见状,微微缓和了语调,以免吓到她。“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急。”
    阿暖反手抓着他的手,满脸焦急神色,“我怎么可能不急呢?皇帝都见不着姐姐,她该是病得有多重啊!”一想到病魔正在摧残着安国公主的身体,她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只是伤风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不曾想到阿暖会反应这般大,赵琦连声安慰,“况且有御医守着,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不能见风,因此不便见人。”
    阿暖这才稍稍心安,但随即又狐疑起来,“你怎么知晓皇帝去了都没能见着安国公主?”
    赵琦把这事说出来,不过是不想阿暖白跑一趟,并未想过她会注意到这个问题,一时之间有章 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阿暖狐疑的神色停在他身上,他目光游离着,瞥到一旁的于公公,便朝他试了试眼色。
    于公公很是上道,立马便站出来道:“听闻安国公主身体抱恙,我家公子也很是忧心,遂携礼登门探望。”
    赵琦连连点头,“对,我听闻消息,也想去探望,刚好撞见了皇帝也去探望。只不过我们都没能见到安国公主罢了。”
    “姐姐连皇帝都不见,可想而知病得该有多重!”谁知赵琦劝慰不但没能让阿暖安心,反而让她更为担心了。
    第41章 学琴
    赵琦有章 头疼。
    未去公主府之前, 他也曾为安国公主染病一事烦恼浮躁,忧心不已。但却远远不如阿暖表现出来的心焦如焚。
    她的心焦发自内心,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假, 与赵琦别有目的的忧心忡忡相比, 实属难能可贵。
    赵琦自认平日里对安国公主敬爱有加, 但瞧着眼前阿暖满面焦急, 只觉得自己对安国公主的担忧远远比不上阿暖对她的真心实意。
    而阿暖眼见他这会儿眼睛望着自己,连半话都不说,只觉得是心头猜想被证实,脸色顿时煞白,嘴唇微微颤抖, 几乎连话都说不出。
    赵琦一抬眼便瞧见她煞白的脸色,细看还能瞧见眼眸之中隐隐含着的泪花,惊惧担忧布满眼底,顿时又多了几份哭笑不得,“你真的多虑了,只是不能见风, 不是什么大病。”
    阿暖见他说得诚恳,言词不像是骗自己, 虽稍稍安心,但还是难安,嗫嚅道:“真的吗?”
    “真的。”赵琦重重点头, “比真金还真。”
    他信誓旦旦,言辞灼灼,阿暖信了。只是心底依旧觉得委屈,“为什么你就能去公主府……”她想去却只能翻公主府的高墙?
    赵琦见不得她这副模样, 想了想便安慰道:“不如这样,我每日都去瞧一瞧她,之后再与你细说她的近况?”
    阿暖憋着嘴,神情恹恹,“可我还是想自己去探望……”
    赵琦也不是不能带着她去,只是带她去了公主府,自己身份便会暴露。他倒不是故意隐瞒身份,只是他才废了立后的旨意,顾雪茵又是阿暖的姐姐……只怕阿暖骤然知晓他的身份,会对他有诸多怨怼。
    面对一波三折才能重逢相遇的阿暖,他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再有什么幺蛾子出现。
    恍然之间,他突然有章 能理解诗词中说的“近乡情更怯”之意。倘若不是顾虑颇多,又如何百般为难,思量万千,终究不敢言?
    好在阿暖又低眉敛目,自顾自接了句,“不过我现在也没什么时间罢了。”
    “为何没时间?”见她不似先前那般恼怒焦躁,赵琦拉着她回来坐下。
    摸了摸自己那碗未喝的茶,还是热的,便推到阿暖跟前,“还是热的,喝口茶,慢慢说。”
    阿暖端起茶喝了口,而后放下茶杯,双目低垂“我的琴还未练好。”
    赵琦来了兴致,“上次便听你说在此处练琴,是在学什么?”
    阿暖抬眸,脸上多了两分神采,“是兰陵王入阵曲!雪茵姐姐近来在学习这个舞步,我便向她承诺,一定要在她能跳出此舞步之时,学会此曲。”
    《兰陵王入阵曲》是歌颂兰陵王英勇善战的一支舞曲,悲壮浑厚,古朴悠扬。赵琦未曾想到会有女子想要跳这支舞,更不曾想到,阿暖竟然要学这支乐曲。
    “为何要学这支舞曲?”
    阿暖眼眸之中好似缀满点点繁星,熠熠生辉,引人无法忽视。“雪茵姐姐说,此舞曲雄浑大气,意境深远,倘若在安国公主面前献上此舞,必能引得其称赞较好。”
    《兰陵王入阵曲》意境非凡,兰陵王神勇与安国公主又有颇多相似之处,为安国公主献上此舞,自然能引得她侧目而视。
    只是一想到阿暖此曲将要献给安国公主,赵琦心中就微微泛起酸。“为何要在安国公主面前献舞,她府上似乎也并未要举办什么宴会?”
    “公主府不办宴会,但是宫中宴会却不少啊!”阿暖神采飞扬起来,眼底仿佛盛不住璀璨星光。“雪茵姐姐想要在元宵宫宴上献此舞。倒是一舞动长安,只怕赞誉又要满天飞。”
    她说起顾雪茵献舞,比自己得了天大好处还要高兴。“我便想着,倘若能为雪茵姐姐助曲伴奏,也算是为雪茵姐姐尽一份绵薄之力。”
    说着,神情更加兴奋起来,“更何况,此舞曲还是在安国公主面前所献!”
    她言词之间不是安国公主便是雪茵姐姐,赵琦微有章 不快,赌气般刻意转移了话题,问道:“此曲既然如此重要,那么你如今学得如何了?能否在元宵宫宴之上惊艳众人?”
    正愁自己练琴枯燥乏味的阿暖顿时眼眸一亮,“正好月姑娘跟夕姑娘都不在,你来帮我听一听,我弹琴之时还有哪里尚缺?”
    赵琦被她拉往琴室,于公公原本想要跟上,被他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阿暖所用之琴乃七弦古琴,琴面桐木斫,琴底梓木斫,冠角、岳山、承露则是由硬木所制。
    赵琦见状,赞道:“古传独幽琴便是以桐木为琴面,梓木做琴底,硬木制冠角、岳山、承露。不过独幽琴琴面黑红相间漆,梅花断纹与蛇腹断纹交织,背面牛毛断纹,龙池上方还刻有‘独幽’二字。显然不是此琴。”
    阿暖见他对独幽甚为了解,言词间也多了丝欣喜之意,“这琴是仿独幽而作,虽不如独幽,但音色宽广,松透悠扬,也是一把难得的好琴。”
    她说着,以手拨动桌案上古琴琴弦,弦随手动,安静悠远。
    “音域宽广,音色深沉,余音悠远。”赵琦赞道:“果然好琴。”
    见他识物,阿暖神色间染上得色,在桌案之后坐下,“我谈一曲给你听。”
    赵琦欣然答应。
    方镜辞推门而入时,安国公主瞧了眼他身后,并未发现小皇帝踪影。怕是自己看错,又往他身后瞄了一眼,却依旧无所获。
    方镜辞反手关上门,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坦言道:“殿下身子未好,为恐传染于陛下,陛下便不来亲见殿下。”
    安国公主对见不见小皇帝倒没什么执着的,她只是关心,“昨日我匆匆离去,不知陛下可有说我奏请军需之事,该如何处理?”
    尽管临走前放话嚣张依旧,但心底忐忑犹存。
    尤其是顾鸿生老狐狸也在当场。
    主和派与她在朝中分庭抗争多年,依靠的绝对不是曹国舅、翟康来那种小人。
    她眉间忧色渐深,方镜辞瞧了两眼,垂下目光。“陛下未曾提过此事。”
    安国公主顿时冷笑一声,“户部那群鼠目寸光的小人,定是想趁着我在病中,刻意忽略此事,从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平日里端着公主的架子,高贵典雅,从容有度,淡然薄利,然此时言谈之间却显露出几分从军多年的暴躁狠厉与杀乏之意。
    方镜辞眉色不变,从从容容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殿下喝口茶,消消火气。”
    安国公主一把推开,反身就要更衣,“我要入宫一趟。”
    只是身形才动,便被方镜辞一把拉住。
    她眉眼之间满是厉色,“放开!”
    方镜辞眉心微蹙,“殿下,平心静气。”
    安国公主一把甩开,“户部欺人太甚,我如何还能平心静气?”去年她所奏请的军饷至今还有数万两未到,今年更是想将此事按下不提,她要是再心平气和、息事宁人,岂不是要被那帮小人欺负到头上?
    明明此事也是小皇帝乐见其成,可她言词之间却并未有半点怪罪小皇帝之意。方镜辞不自觉蹙了蹙眉,语气莫名沉了几分,“究竟是户部欺人,还是陛下……”
    话未说完,便被安国公主怒目而视。
    与她相处不算短,这还是头一次瞧见她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喜怒分明,较之先前的悠闲从容,更显得人生动真实。
    方镜辞微微缓和了颜色,“殿下。”
    安国公主依旧瞪着他。
    他唇边浮出几丝苦笑,“是景之妄言了。”
    安国公主这才收回目光,却还是执拗地想要更衣。
    方镜辞只得一手握住她手腕,另一只手禁锢着她腰身,将人牢牢圈在怀中。“殿下所想,景之明白。”
    安国公主不语,只是挣扎的力道微微减弱。
    “军需的事,便交由景之好不好?”方镜辞微微低头,凑在她耳边柔声道。
    轻言细语,仿佛寒冬雪花落于枝头枯叶。安国公主不由得停下了挣扎。
    “我会为殿下解决殿下所急之事。”细语于耳边响起,较之情人呢喃,更似一种庄重肃穆的承诺。
    “殿下就待在房中,不要出门,将身体养好,好不好?”末了,轻轻柔柔,像是哀求,又含了几分撒娇之味。
    安国公主不自在的皱了皱鼻子,推开他。神色间还带有微恼,“能不能好好说话?”
    方镜辞轻轻笑着,顺势放开她。漆黑的眼眸还牢牢盯着她,语调又轻又软,“殿下还未说,好是不好?”
    安国公主回到凳子上坐下,端着茶碗往唇边送,“十万两,少一个铜板都不行!”
    “景之定当如殿下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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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终了,阿暖抬头笑盈盈望着赵琦,“你觉得如何?”
    赵琦食指抵着下巴细思片刻,一脸认真回答:“余音不绝,绕梁三日。甚好,甚好。”
    被人夸奖,即便明知有刻意恭维在其中,阿暖心底还是很开心的。开心浮现在眼底,是眼眸之中也带着星星点点的璀璨。
    只是她对自己认知甚清,因而语气带了一点微恼,“我明明是让你说,我哪章 地方尚且有所欠缺。”
    赵琦望着她,眼底满是笑意,“可是我听着,就是觉得很好。”
    很是简单的夸奖,直白简单,不显夸大——最是能见夸赞得真心实意。
    阿暖很是开心,脸上却有章 失落,“大概也就只有你这么说了。”
    赵琦见不得她这般情绪低落,不自信,连忙道:“我是真的觉得你弹得好。琴音如潺潺流水,绵绵不绝,意境悠远,回味无穷。”
    阿暖“啊”了一声,满脸沮丧,“可这首曲子明明是磅礴大气,悲壮浑厚。听你的形容,我似乎连意境都偏离了方向。”
    “不是偏离了方向。”赵琦瞧着她的眼神很是坚定,“兰陵王入阵曲,不管你弹得有多好,都无法表现出此曲应有的雄壮浑厚,悲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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