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气得跳脚,骂完了,才注意到有外人站在诊所门口,他尴尬地放下笤帚。
    “怎么啦,身体不舒服?”
    岑眠从包里拿出暑假作业:“我是来给林皓送作业的。”
    林父的手撑在额头上,摩挲两下,像是被林皓气得头疼,然后扯出笑脸,一边接过作业本,一边同岑眠道谢。
    “你是新来的代课老师吧?我听刘校长提起过。”
    林父翻着暑假作业本,被林皓惹出来的那一股气没地方发,他重重长叹一声:“混账东西。”
    岑眠知道他是在骂林皓,抿了抿嘴唇,问道:“林皓他拿你钱是做什么去呀?”
    林父将作业本阖上,冷哼:“还能做什么,肯定打游戏去了。”
    白溪塘学校旁边开了一家黑网吧,七八台电脑,很多年轻人排着队往里扎。
    “等他回来,老子打断他的腿!”
    岑眠:“……”
    告别了林父,岑眠和程珩一往老屋的方向走,走到一半,她扯了扯程珩一的衣角。
    “要不去网吧看看?”
    程珩一垂眸,对上岑眠澄澈目光,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
    以前倒是没有发现,她那么有责任感。
    “走吧。”他说。
    到了网吧,岑眠没有找到林皓。
    反而有班上其他在打游戏的学生认出了岑眠,吓了一跳,以为又是老师来抓人,直接撒开键盘,丢掉鼠标,双手抱住头埋进桌子里,背弓成了乌龟,好像这样就看不见他似的。
    旁边的学生罗延皱起眉,出声道:“纪朗,你他妈在干什么,团灭了要!”
    他一边说,一边视线看向旁边,余光瞥见了岑眠,下意识说了一句:“卧槽。”
    下一秒的反应跟那个叫纪朗的男生一模一样。
    岑眠觉得好笑,拍了拍他们的后背,宽慰道:“你们继续玩,打游戏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两个学生一动不动,明显不相信。
    岑眠看一眼他们的电脑显示屏,正在玩的游戏很眼熟,是怀宇公司最新推出的一款moba类型的游戏《光明》,因为玩法在传统moba上做了很大的创新,洗牌了原本处于垄断地位的moba游戏。
    《光明》在国内外都非常火,给沈镌白赚了盆满钵满。
    岑眠虽然不管怀宇的业务,但自从她大学毕业,沈镌白还是会有意无意想要培养她,交代助理把公司每个月财报都发给她一份。
    没记错的话,根据公司内部的数据,《光明》首月全球流水有2亿美金,而这也只是怀宇游戏商业版图之中很小的一部分。
    她好心提醒:“再不继续,你们要输了,三塔已经被推了。”
    闻言,纪朗和罗延坐不住了,趴在桌上彼此眼神交流,最后咬牙,猛地坐起来,抓起键盘和鼠标,就是一顿操作。
    岑眠站在他们身后看了一会儿,挑了挑眉。
    纪朗和罗延的配合很好,明明是已经处于下风的局势,被他们逆风翻盘,偷掉了对面的家。
    罗延得意忘形,忘记了后面站着的老师,嘿嘿笑道:“一群菜鸡。”
    岑眠也忍不住夸道:“挺厉害啊你们。”
    她一出声,罗延立刻收敛脸上笑意,摸摸平头脑袋,怀疑地问岑眠:“岑老师,你真不是来抓我们的?”
    “抓你们干嘛,都放暑假了,不就该好好玩一玩。”
    “对了,你们有看见林皓来网吧吗?”岑眠问。
    罗延眼神躲闪,似乎是在纠结该不该告诉岑眠,但又觉得她跟其他老师不一样,从来不骂他们,于是他漏了口风:“我猜他可能去夏夜家了。”
    纪朗一巴掌拍在罗延的脑门上,板着脸瞪他。
    “谁让你说的。”
    罗延捂住脑袋,缩了缩脖子,意识到自己卖了朋友,赶紧找补说:“岑老师,林皓和夏夜没有早恋。”
    岑眠:“……”
    她也没往谈恋爱去想。
    纪朗看向岑眠,解释道:“夏夜身体不好,爸妈在外面做工,林皓偶尔会去她家帮忙砍下柴,没别的。”
    是真没别的。
    就是学校里老师们烦得很,看到男生和女生走的近了,就要一惊一乍,他们不想给林皓惹麻烦。
    岑眠好笑,觉得他们俩这么说反而越描越黑,倒不如不解释。
    “嗯,我知道,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根据罗延的描述,岑眠和程珩一转道去了夏夜家。
    夏夜家在白溪塘很外围的位置。
    岑眠发现,即使小小的白溪塘,也有很细微的等级差异。
    越靠近白溪塘中心的人家,房子盖得越气派,穿衣打扮看起来越富足,反之,越是边缘的位置,房子就越破败,住的人家也越贫穷。
    尤其是沈家这样的大姓,基本都聚集在村子中心住。
    就算是沈平山现在住的老屋,虽然现在看着不行,但放到三四十年前比,也是很值得炫耀的。
    岑眠走到夏夜家,不确定地看向程珩一,小声地问:“是这里吗?”
    眼前的屋子,外墙是用黄土堆起来的,半面墙已经倒塌,一棵梧桐树从房子里长出来,枯枝败叶仿佛将房子掩埋,破败程度,完全不像是能住人的。
    程珩一也并不确定,他少小离家,偶尔回来,跟除了沈家亲戚之外的其他人来往并不算密切。
    就在这时,从屋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我不要你的钱,你是不是又偷拿你爸的,被他知道,你又要被打。”女孩的声音透着不高兴。
    男孩笑了笑:“没事,我爸他要脸,打的都是看不见的地方。”
    岑眠听出了是林皓的声音,她迟疑一瞬,迈过断了的门槛,走进去。
    阴冷的厅堂里,光线很暗,自然光被丛生的杂草挡住,透不进来
    厅堂空空荡荡,水泥浇成的地板和墙面,装修的像是一件半成品,只有一张木桌摆在中心。
    夏夜坐在桌边,身板瘦弱,薄得像是一张纸。
    她急得有些气喘,脸颊升起不正常的红色,抓着桌上的钱丢到地上。
    “我就是不要,你再这样,就别来看我了。”
    地上的钱五颜六色,五块、十块、二十块,加起来不到一百。
    林皓弯腰捡起钱,挠挠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盒药。
    “那这个药给你,我看我爸给人看发烧,就开这个药。”
    夏夜接过药,余光扫到门口,才发现岑眠和程珩一进来,她愣了愣,脸上露出怯意。
    “你们是谁?”她怯生生地问。
    林皓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是岑眠,眼神里露出一股戒备。
    面对林皓和夏夜,明明是两个半大的孩子,岑眠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好像她是一个贸然的闯入者。
    “抱歉。”她下意识道歉,“我们看门开着,就直接进来了。”
    夏夜望着走进来的女人,皮肤雪白,眼睛清澈明亮,比她在白溪塘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漂亮。
    但却美得没有一点攻击性,温柔恬静,让人没来由就心生好感。
    跟在岑眠后面的男人,夏夜是认识的,沈太爷爷的孙子。
    每年过春节,白溪塘的男人们会组织舞龙灯。沈平山德高望重,永远坐在看台最前最正的位置,程珩一总是陪在他旁边,对于其他人的招呼,不热情也不疏离,好像和谁都保持得体礼貌的界限。
    但只要他一出现,整个白溪塘,所有人的焦点都有意无意落在他的身上。
    林皓挡在夏夜面前:“岑老师,你有什么事?”
    岑眠对上他戒备眼神,开口道:“我听同学说夏夜生病了,带了医生来看看。”
    她扯了扯程珩一的衣服。
    “……”程珩一无奈看她,他是眼科医生,不是全科医生。
    林皓知道白溪塘里来了北京的医生,也认得程珩一,他眼里的戒备散去一些,让出位置。
    医学是一整个大系统,虽然程珩一主攻眼科,但简单诊断也不至于难倒他。
    他在夏夜对面坐下,在观察到夏夜苍白脸色时,薄唇轻抿。
    “平时有哪里不舒服?”
    “她总是发烧。”没等夏夜自己说,林皓就在旁边插嘴道。
    “高烧还是低烧,持续多久了?”
    林皓答:“低烧比较多,有时候发高烧,一年多了,断断续续的。”
    闻言,程珩一的眉心微皱:“除了发烧以外,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林皓看向夏夜。
    夏夜想了想,手缓慢地伸到后背:“最近后背会很疼。”
    “现在还疼吗?”
    夏夜点点头。
    “什么样的疼,刺痛、胀痛还是酸痛?”
    “胀痛,胳膊和腿有时候也会疼。”
    程珩一掀起眼皮,在夏夜的脸上停留。
    岑眠站在一旁,近距离的看程珩一问诊,虽然他此时没有穿那一身白大褂,但眉眼里的认真严谨,让人不自觉的信任和依靠。
    程珩一继续问:“有流鼻血或者牙龈出血的症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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