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傅宁辞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紧闭的宫门。肩头的湿意犹在,好像嵌进了肌理里,永远成了他的一部分。傅宁辞心中仍由疑惑万千,也知道现在自己逼问,或许可以得到答案,却还是不忍心让容炀为难。他想这次天亮前容炀肯定会回来,那自己就等一等吧,也没有关系。
    “都已经带他到这里了,为什么还要避开他?”红蝶停在一旁的枯枝上,又被冬夜的露水,沾湿了翅膀。
    容炀站在贪狼殿前,拿出了龙脉,轻声道:“所有未知的事情,我都不想他参与,我只想给他一个确定的,好的结果.....宁辞会明白的。”
    那些龙脉连成的残缺圆环,漂浮在半空中,像是被固定住了。正当容炀以为自己猜错了,最后一段龙脉并不在这里的时候,它忽然开始向后山的方向移动。
    透明的晶莹的龙脉像流星一般划过天幕,容炀紧紧跟着它,却在看见龙脉飘过密林,径直钻进了隐藏在山壁浮雕后的洞穴时,顿住了脚步。
    “怎么会在那里?”那只蝴蝶惊呼出声。
    容炀只迟疑了一瞬,踏着山壁跟了上去。
    掀开遮掩在浮雕上的茂密藤蔓,后面是一个巨大的洞穴,往前走了一段,里面并非漆黑一片,洞顶上空有一盏古老的油灯静静悬着,映照出洞中的景象。
    容炀往周遭看了一眼,脸上闪过一抹痛苦的神情,他曾在这里度过了许多个日夜。但龙脉并没有就此停留,继续向洞穴的更深处去,那是容炀都没有踏足过的区域。
    又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那段圆环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地上,容炀弯腰将它拾起。用手抹开地面的尘土......
    他看着地上的图案,忽然明白自己为何从前未在山上察觉出龙脉的存在。这最后一段龙脉,竟然是被自然形成的封印藏了起来,而那个封印,赫然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傅宁辞看着头顶成成叠叠的帘幕,金线绣着繁复的图案,在黑暗中闪着细碎的光。他仔细听着殿外的动静,夜风拂过树梢,还有微弱的虫鸣,直到他们被容炀的脚步声打破。
    “回来了?”傅宁辞从被子里探出手,往里挪了一挪。
    容炀低低地应了一声,躺在他身边。
    傅宁辞把他冰冷的手握住,放在心口,仔细地暖着。他并没有问容炀顺不顺利,但能看出他神情中的沉重。
    “睡不着吗?”过了一会儿,傅宁辞问。
    “你先睡吧。”容炀道。傅宁辞就笑了,说我也睡不着。
    他支起身子在容炀额间印下一个吻,灵巧的手指挑开了他的衣襟。然后亲吻落在了喉结,胸膛,沿着小腹一直往下......
    就在一低头便要碰到的时候,容炀忽然用力拽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拉起来,接着便重重吻住了他的唇。
    傅宁辞顺从地将手搭在他的脖颈,感觉容炀的手指从腰窝滑下去,像一片羽毛,带着一点点战栗和痒......
    容炀的动作比平时要重一些,但傅宁辞从头到尾没有一点点抗拒,只是仰着脖子去勾容炀的舌尖,与他耳鬓厮磨......在最后,容炀要退出去的时候,傅宁辞搂住了他的腰,唇边还是含着一点点笑,轻声道:“没关系,都给我。”
    他仍由容炀发泄在自己体内,手指从他光裸的背上拂过,然后偏头舔掉了容炀锁骨上的一滴汗。
    “我在。”傅宁辞温声说:“我一直都会在。”
    不管前路是否有终点,不管你是否愿意让我一同承担,但至少我会陪着你,哪怕置身黑暗,也想给你一点点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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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详见二十三章 2:详见第三十三章
    第79章
    容炀一直也没有告诉傅宁辞事情到底进展得如何了,他只是不时便会离开,再回来时,往往身心俱疲的样子。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三天。傅宁辞一直在等,等容炀主动说出来,有好几次,他觉得容炀就快要告诉他,可最后却又沉默了。他不知道容炀在顾虑什么,却能看见他越来越苍白的面颊,与眼睑下让日益浓重的青色。
    “到底怎么了?”又一天夜里,当表盘的指针划过两点,容炀才带着一身的寒气回来,傅宁辞终于忍不住问他,“需要我帮忙吗?”
    容炀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侧过身抱住他,傅宁辞轻轻摸着他的后颈上方短短的发茬,很久以后才听容炀道:“没事。”
    傅宁辞压下心里那一点失望,轻声道:“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会轻松一些。”
    容炀似乎僵了一秒:“你别担心,只是时机不到而已。”
    傅宁辞凑过去蹭蹭他的面颊,抵着他的额头,挤出一个笑意,假装随意道:“好,我知道了。”
    他一宿未眠,容炀亦是,天刚亮,又悄声离开了。
    傅宁辞坐起来叹了一口气,不是不困,但就算闭上眼睛也完全睡不着,索性披了外套起床,沿着天枢宫外的小径散步。他知道容炀去了后山,想要跟过去看看,走到岔道口又犹豫了,慢慢地踱回来。
    不知不觉间,到了只剩一片废墟的贪狼殿前,靠着冰凉的白玉石阶坐下。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消散,朦朦胧胧,远处只见绵亘不断的山脉,衰败的景象倒没那么明显了。傅宁辞回头看了一眼属于他的神殿,他曾居于殿中镇守一方,除妖驱魔,以维护天道为职,如今千载过去,时移世易,但他依然是星君,难道真的只能看着自己所爱之人苦苦支撑,没有一点办法吗?
    容炀昨夜说是时机未到,如果真的只是时间,那容炀必须得撑到被天魔彻底控制以前,如果不是......那傅宁辞至少也希望,他们在人世相守的日子,能长那么一点点......
    傅宁辞坐在台阶上思量半晌,不知怎的,又想起在枫江博物馆重新遇到容炀的那一天,不到两个月前的事,竟然恍若隔世......忽然,他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划过一个念头......要想再拖延一段时间,或许也不是没有办法......
    “若恒姐,你先吃点东西吧,这都好几天了,你这么不眠不休怎么行。”苏姚姚让食堂送了份饭菜上来,敲开了杜若恒办公室的门。
    杜若恒刚刚接完一个电话,皱着眉捏了捏鼻梁。傅宁辞带着容炀离开之后,她一时也不愿将事情宣扬开来,断了傅宁辞的后路,只能私下查探。前两天刚刚从西北回来,傅宁辞应该是去过那里,现在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再这样拖下去,只能下通缉令了。”杜若恒用筷子夹起一片青菜叶子,还没有碰到唇边,又放下去,叹息道:“天魔的事情,越久,就越难收拾,现在大概还能控制,偏偏宁辞.....他怎么会这么不知轻重?!”
    苏姚姚也不知该怎么答话,又听杜若恒问她,“宁辞爸妈那里打听过了吗?有消息没有?”
    苏姚姚摇头:“一直派人在小区外面守着的,我前两天也去过了,的确是不知情。”
    苏姚姚不仅去了,还替傅宁辞一直没有消息的事情圆谎,说他去山区出差了信号不好,又被老人家不着痕迹地抱怨,马上除夕了,怎么还得到处跑。
    “明明说有喜欢的人了,过年要带回来给我们见见呢。”临着出门时,傅宁辞母亲这样说。
    苏姚姚心道你要知道他喜欢的到底是谁,多半就希望他别回来了。她正这样想着,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低头一看,是一个没有见过的陌生号码。
    “喂?”苏姚姚漫不经心地按下通话键,那头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姚姚,是我,你别声张。”
    苏姚姚觉得后背上冷汗都下来了,咬着舌头克制住尖叫的冲动,趁着杜若恒没注意到她的失态,竭力平静地从门口退了出去。
    “我发个地址给你,你尽快赶过来。不要告诉其它人,特别不能让若恒姐知道。对了,记得带点补血凝气的丹药。”傅宁辞匆匆说完这一句,就挂了电话。苏姚姚还想问他,那头却只剩下一片嘟嘟的盲音。
    “怎么这么信我啊?!”苏姚姚站在茶水间,看着新收到的短信急得直骂他。她想自己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立刻去告诉杜若恒,可是......
    “要死了。”
    苏姚姚把手机往水槽上重重地一砸,吓得正准备接水的孟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斟酌着问她:“局长,怎么了?”
    苏姚姚犹豫一会儿,捏了下太阳穴,想了想道:“南城上午报的鬼上身的案子处理得怎么样了?”
    “去了两个外勤还没回来,要我现在打电话问吗?”孟轻一边冲着咖啡,一边想,那案子并不复杂,怎么也不值得苏姚姚这么烦躁。
    “不用了。”苏姚姚道:“我自己过去看一眼算了,年底了,万事小心些。”
    她说完便往门外走,同时状若无意地补充道:“要是若恒姐问起来,你就告诉她我去现场了。”
    孟轻不明所以点点头:“知道了,局长。”
    苏姚姚去南城跑了一圈,又随便找了个借口甩掉了其它人,制造出一副自己还在现场只是单独活动的假象。然后换了张身份证买了最近一班的机票,在两个小时以后,到达了总局所在市附近的机场。
    傅宁辞发给她的地址就在距离最近的县城里,苏姚姚打了辆车过去,路上又收到了更详细的酒店房号,她在心里不太礼貌地问候了傅宁辞的祖宗十八代,然后又客客套套询问司机能不能再开快一点。
    苏姚姚一路跟个地下党接头分子一样鬼鬼祟祟地溜到了酒店的三楼,在尽头的房间三长一短地敲了两遍。
    门开了,十来天未见的傅宁辞终于出现在她眼前。
    “你要死啊?!”苏姚姚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推了他一把。
    “没被其它人知道吧?”
    “怎么没?”苏姚姚没好气道,“全在楼下等着抓你呢。”
    “好了,姑奶奶,别闹了。我就顺口这么一问。”傅宁辞把她让进来,关上门。
    “我不是你奶奶,你是我爷爷,我这不是跟孙子一样被你呼来喝去的。”苏姚姚甩开他,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容顾......哦,不,你们家那魔头呢?你到底叫我来干嘛?投案自首也不用让警察上门吧?”
    “你别这么说。”傅宁辞知道她就只是嘴上厉害,递给她一杯茶,苏姚姚皱了皱眉还是接了。
    “那你让我怎么说?”苏姚姚见傅宁辞面色也不好,到底于心不忍,放缓声调:“容炀怎么会是天魔?还要杀我们?楚晴告诉我的时候,我都快被懵了,你又联系不上......”
    “倒也不完全是这样。”傅宁辞打断她,简单地说了下情况。
    苏姚姚闷闷地喝了一口茶,半晌问:“容炀告诉你的?他说你就信?”
    “不然呢?”傅宁辞很轻地笑了一下。
    “没治了你。”苏姚姚将茶杯往桌上一搁,“那你们这几天在哪儿?一点消息没有,若恒姐都快要疯了。”
    “我不想瞒你,但我现在告诉你也没用,容炀加了封印,我和他大概是可以进出,其余人一时半会儿只怕还过不去。”傅宁辞道。他今天给容炀留了纸条,说天黑前会回去,但对于自己是不是真的能顺利下山,其实都没什么底。过了山下贪狼星君殿,前路依然被雾气掩盖,只是当傅宁辞走进时,却又悄无声息地散开了。
    苏姚姚无奈地看他一眼,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你找我过来,到底是做什么?就为了让我给你带点丹药来?容炀受伤了?”
    “没有。”傅宁辞顿了片刻道,“我想把自己的灵力,分他一半。”
    “什么?!”苏姚姚猛地站起来,衣角不巧带着茶杯滚在地上,溅起一点水渍。
    “傅宁辞!”苏姚姚没心思理会这些,吼他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把你的灵力给他一半?怎么分?!”
    “剖丹。”傅宁辞显然是深思熟虑过了,语气很坚定,“把我的内丹剖开,给他一半......姚姚你不要急,我仔细想过了,不管容炀到底要做什么,我得给他多争取一点时间。当时,姚恪入魔之后,靠着禄存记忆里带着的那一点灵力,都可以让神智维持那样长的时间。1如果我的灵力给一半给容炀,那他......”
    “我不同意!”苏姚姚厉声打断他,“你会死的!不行,你不能这么胡来,我要告诉若恒姐......”
    她慌慌张张地掏手机,被傅宁辞拦住:“不会死的,我是星君,怎么会那么容易死。顶多是功力消退,这没什么,况且只是一半的内丹而已。”
    苏姚姚瞪大眼睛,看他这样平静,鼻头都酸起来。
    “姚姚。”傅宁辞笑一笑,弯腰把地上的茶杯捡起,幸好地毯厚,倒没有摔坏:“你知道的,剖丹,如果硬要来,我自己也可以。我只是怕没弄好,反而坏了事,如果你不帮我,那我就只能......”
    “你威胁我?”苏姚姚揉一揉眼睛,哽咽了一下好歹没哭出来,“感情你叫我带那些药来是给你自己用,你就这么喜欢他?”
    傅宁辞苦笑了一下,轻声道:“对啊,我就这么喜欢他。”
    “傅宁辞,没有人干过剖丹的事,你凭什么这么肯定,说不定一剖,你立刻就......”
    “不会的。”傅宁辞说:“我们虽没有剖过,妖族却有先例,你是知道的。而且我还想再陪他一段日子,不会死的。”
    苏姚姚把脸扭向一边,僵持着不说话。半晌,傅宁辞低声道:“姚姚,我知道这很为难你。但这是我现在能想到唯一的办法,如果你实在下不了手,那你回去吧。不要告诉若恒姐,你今天见过我就好。”
    他说着在床边坐下,竟然是要直接运气,将内丹逼出来。苏姚姚知道这是在吓自己,也还是忍不住挥出银铃制止了他。
    “行了!”苏姚姚咬了下后槽牙:“我真是疯了才帮你。”
    遮光帘全部都拉上了,他们面对面盘膝坐在地毯上,文曲铃,在身侧绕了一个圆环。
    “傅宁辞......”
    “没事。”傅宁辞道,“我不怕,你也别害怕。不管怎样,姚姚,谢谢你。”
    “你现在和我说谢谢干嘛?你能平安度过再说。”苏姚姚咬着嘴唇,也知道傅宁辞的样子,是没有商量余地了,“我动手了?”
    傅宁辞点一点头,闭上眼睛:“嗯。”
    苏姚姚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掌心推了出去。
    傅宁辞觉得从来没有这样痛过,大颗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滑,他只能在脑海中不断回想容炀的模样,他的笑意,皱眉时的表情,还有面对自己时无奈又纵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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