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便是真相,原来这才是真相!
    从来没有什么出卖和背叛,没有反目成仇,自始至终,都是以为牺牲自己就能换取别人的性命。
    叶炽的指甲嵌进肉里,牙齿咬破了嘴唇。
    再去看时鸣,他比任何人都更早的挣脱了幻境,紧跟着是智能、傅玉、叶开山几人,他们看到染血的帐篷,几乎一梦之间,就损失了数千人,又痛又怒。
    叶开山直接敲锣,叫醒了众人,但此时才看,原本的近万人,只余下不到三百。
    叶炽在其中穿插这么多回,是第一次看到时鸣哭。
    极其短暂的,面目表情的,只是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喉咙压抑后颤动:“所有人,集合。”
    就像之前的每一场葬礼一样,他们举办了最为盛大的一场葬礼。
    而后收拾好情绪,时鸣带着人,继续寻找出路。
    严春秾把手臂搭在顾逸身上:“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么?他娘的,能出去一个也行啊。”
    顾逸没有说话,心里却明白,这不是天的问题,而是他们被邪修圈住了。
    怎么会有出路?
    渐渐的,他们迎来了更多的不对劲。
    每个最深沉的三更,总会降雪,阴气所化的雪。
    死人多了,阴气就会浓重,阴气重了,阴阳就会失衡,还会侵蚀他们的身体,他们想要出去就更难了。
    于是,在傅玉的建议下,他们把所有的力量集合起来,想要绘制一个传送阵。就算是修士,就算到了化身修为,他们依旧缺乏和天地自然抗衡的力量。
    然而,愚公移山,螳臂当车,也要一搏。
    第111章 三更雪(廿五)
    ◎代价◎
    傅玉绘制好阵纹, 魏如棠埋好灵石,时鸣灌注灵力,让严春秾站在了传送阵中央。传送阵发出一阵光芒, 严春秾的身体消失在原地, 所有人脸上露出笑意。
    成了?
    但是,还没过过久,严春秾就从远处的山上御剑飞了回来:“不行, 出不去。”
    时鸣:“莫慌, 此路不通再换一条便是。”
    半晌,傅玉寻找了一处有可能是薄弱的壁垒,众人合力攻击那个位置。
    天亮, 天黑,山被夷平, 但是界面壁垒还没有触摸到。
    辗转,三更又到了。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时候的风雪, 所有人不停歇的继续去破除壁垒。
    更深雪重, 大夜弥天。
    那女俑终于来了。
    它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折扇,夜色下白面红唇,能吓死鬼:“哟,都知道是徒劳,何必还劳民伤财的?”
    时鸣迎了上来:“总算现身了。”
    女俑身上浮动着本源邪力, 红色的裙子有些束缚双脚, 那邪气就从裙摆之下肆无忌惮的往外散溢着:“人,可真是这世间最神奇的存在, 不见棺材不掉泪么?已经是必死之局, 还挣扎什么?”
    说实话, 这段时间光看他们求生都看腻了。
    索性阴气炼化的邪力已经滋养了主人, 余下这些个就看看怎么利用能更好的发挥价值了。
    它身上抽出红色的彼岸花花蕊,瞬间拉长,如同血红色的丝线,几乎瞬间就把两百多人捆住了。丝线潜入他们的身体,无数挣扎声此起彼伏。
    天闪十劫引动浩瀚的雷电之气,照着女俑就劈了下来。
    浩然正气对战阴冷邪气,还是专门克制阴邪的雷属性灵力,应当是有一战之力的,但是这邪气是本源邪力。
    本源邪力,也是造化之力的一种。
    邪气过多会消耗一个界面的气运,严重者甚至会导致无人飞升,但邪气也是天道的一环,是允许存在的,就如同雷电风雨花木万物,是构成万物世界的元素之一。
    不灭,灭了还会再生。
    能对抗本源之力的,只有本源之力。
    可这东西,何其难得,又何其珍贵?
    不光时鸣没有,便是其他人也没有和本源之力沾上丁点儿关系的法宝法器。
    幕后之人终于现身,所有人毫无保留,一起攻击女俑,但它只要抬手就是一道禁制,一道阵法,轻松惬意的手段如同人的呼吸一般,太过轻而易举了。
    便是时鸣这种天资出众、见多识广的修士也没遇到过。
    是个劲敌。
    “九婴?还是九尾狐族?”傅玉开口,又自己推翻:“不是,你还不够格,怕是有一丝九婴血脉的妖兽,可惜了,如今连妖兽都做不成了,竟被做成了一只玩偶。”九婴是人尽皆知的凶兽,其凶残和能力都是排的上号的,但这玩偶似乎只是精通阵法和蛊惑人心。
    “哈哈哈,做妖兽有什么好?做玩偶又有什么不好?光凭我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收拾你们还不是绰绰有余?”女俑广袖一抬:“无知又蠢笨的人修,还不来见我主?”
    那袖子一抬便拂开了眼前的幻象,原来他们一直在努力的界面壁垒都是幻象。
    看着所有人心里又是一阵心灰,女俑浮现出满意之色。
    叶开山提醒道:“别上当,这里的确是界面壁垒薄弱之处!”
    这东西,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丝乱人心志的机会。
    话音刚落,所有人见到了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上面布满了暗红色的血管,竟有些引人生畏。
    时鸣幽幽的吐出口浊气,这个方向,是他第一次做梦被指引的方向,果然所谓的出路都是骗人的。
    叶开山脱口而出:“邪神之心?”
    仿佛是一道无形的攻击,所有人不禁一阵胆寒。
    “总算还有一个有见识的。”女俑的语调变得严肃:“祭品悉数送达,还请主人笑纳。”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狗屁邪神搞的鬼。
    造化之力么?
    叶炽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她现在只是个魂体,如果不是,造化之力该怎么用?
    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也不能束手就擒。
    他们用剑斩断了束缚住自己的红色丝线,时鸣等几位化神修士的目标则是那颗跳动的心脏。
    若是能把这颗心脏毁了,他们就是全交代了,也算是死得其所。
    但是,又但是,他们终究无法抗衡住本源邪力。
    绿色的鬼火燃烧起来,那其中带着极少一缕的本源邪力,已经足够让人痛苦难当了。
    女俑还是那张笑眯眯的脸:“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你们的意志强,还是我的火更强。”
    在一阵哀嚎声中,叶炽痛苦的闭上眼睛,不必再看了。
    被烧死,被炼成干尸一样的活死人,还有极少部分人被时鸣推到远处,让他们趁机寻找出去的路。
    而那些死去的昔日同袍已经被炼制成阴兵,源源不断的产生阴气,阴气不知又通过什么法门成了邪气,最终再蜕变成本源邪力,像是养料,源源不断的滋养着这颗心脏。
    不光如此,他们还被命令来攻击剩下的人。
    这才有时鸣后来的以剑为日,智能的以骨为月,傅玉和叶开山以自身兵解为代价,化作阵法,承托起日和月。
    为的确实是那些已死之人不被利用,希望他们还有修鬼的可能。
    也是想给所剩无几的弟子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哪怕有一个人出去,把这里的消息带出去……
    就这样,他们耗尽自身的全部构建起一个想要和本源邪力抗争的世界。
    那一头七八十个人突围,被那些追上来的阴兵一个接着一个的撕咬,严春秾修为不是最高,甚至可以算作最低,也因此成了被保护的对象,那些比他修为高的先后被吞噬殆尽,严春秾跑到最后甚至不想活了,但是,那些同门在死前,在自爆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他丢到暂时安全的地方。
    天资好、年纪小,他好像一直是众人保护的对象。
    然后,只剩下了他一个。
    依然要面对鬼火的灼烧,他不知道是怎么扛下来的。
    以至于后来的许多年,许是因为这段记忆过于痛苦,他便选择性的忘记了,但是后来每当活够了想死的时候,浮星点墨一般的记忆又总是会记起来,让他知道这条命不是他自己的,他又不能死。
    至于魏如棠,甚至并没和时鸣说上一句话。
    但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2宋?李清照《夏日绝句》],她不愿意做被控制利用的阴兵,也不想被烧成活干尸,最终成为了厉鬼,鬼不能见太阳,好在天闪也不是真正的太阳。
    每一个阴阳际会之时,她都会仰望天空,那是爱人的神兵,只要天闪在,凤弈就在。
    她就不信,他们的坚守最终只是这个结果!
    只是人为构建的世界,终究不是真正的世界。
    能够维持万年,已经是极限。
    而女俑早已经和外面的世界勾连,筹备了数千年的邪神复活大计已经执行,能够重塑邪神筋骨身体的“养料”已经找好,只等这颗邪神之心归位了。
    所以它有些着急,在近百余年放出的如同遥山镇一般的诱饵越来越多,也引来更多新鲜的“养料”,只是邪神之心终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养得好的,始终还差这点儿什么。
    直到叶炽的出现。
    叶炽的双眼几乎眼睛完全变成灰色。
    所有的幻象和记忆世界消失,她还站在原地。
    江无月依旧是昏迷状态;而月出的嘴被堵上了,她抬起头看了叶炽一眼,叶炽也看了她一眼;严春秾还盯着那颗人头灯笼。
    叶炽转过头来,此时,她身后立着八张无面面具,最后一张面具停在她和女俑中间,盘旋片刻之后向着叶炽的方向靠了靠。
    那女俑微微动了动手指,面具又向它面前挪了挪。
    “想要面具?”叶炽勾起一抹冷笑:“但是按照规则,我最终看到了真相,这一张面具是我的。”
    叶炽当仁不让,将最后一张面具抢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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