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屈指搭上许姝的手腕,片刻后松开,问周谨道,“你刚刚说她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周谨听出了端倪,“先生此话怎讲?她的眼睛果然不是被烟火熏瞎的是不是?”
    “看来你也不知道!”秦先生看了周谨一眼,却并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来。
    周谨追问,“她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先生道,“这话你也一定问过她是不是?可是她并没有告诉你,既然她不说,老朽便更不能说了,为人医者,当尊重病人的心意!”
    周谨无奈,知道强求不得,便问道,“那她的眼睛可有治?”
    秦先生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好说!她这眼睛瞎了近十年了,需得用霸道之药才可解,只是她又有弱症,许多药用不得!待她醒来我仔细问过后再说!”
    见并不是完全没救,还是有希望的,周谨不由面露喜色,“多谢先生!”
    秦先生瞪了周谨一眼,“方子在桌上,自己去药房抓服药煎了吃去!”
    周谨看了眼依旧昏睡的许姝,终是下去了。
    听着周谨的脚步声走远,秦先生咳了一声,“人走了,该醒了!”
    许姝默默坐起,因身子虚弱乏力,只能斜斜的靠在床头,“先生与平宁王在说话,小女不敢打扰,故而装睡,并非有意偷听!”
    “听了也无妨!”秦先生淡淡的看了眼许姝,突然有些不确定道,“你是许姝?”
    许姝不由面露惊讶,此处远离京城数千里之遥,竟然也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却还是诚实的点头承认了,“正是小女!”
    秦先生突然面露冷笑了,“多亏了你那贼人才将这江山坐得这么稳固!”
    许姝垂下头,秦先生口中的贼人指的大概就是今上了,刚刚秦先生与周谨交谈中说先帝对他有救命之恩,又毫不避讳的直接称呼今上为贼人,似影射今上有窃取他人东西的行为,这窃取的东西便该是皇位了,还说周谨身负杀父之仇,看来今上的继位果然不简单!
    按照秦先生的话来推断,今上应该是暗害了先帝才得以继承大统的,而今上在登基之后极力宣扬他与先帝的手足之情,努力给世人呈现出一副是先帝心甘情愿放弃儿子将皇位传给作为弟弟的他的样子。
    所以在许姝火海救弟的举动传开之后今上便将此举视作手足情深的典范,并授意太皇太后对许姝大肆褒奖,将许姝的义举传开时亦不忘带一句先帝与今上的兄弟之情,无一不是想让世人对今上继位之事不再又任何怀疑。
    许姝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对她的火海救弟的行为如此明显的表达不满,只是她做事向来问心无愧,纵然许家负她,她却从未后悔过自己做过的任何事。然秦先生因为对今上的愤恨便迁怒于她实在是不该,她从来不受这毫无缘由亦本不该属于她的指责,即便是面对秦先生这样的老者,也没有委屈自己讨他欢心的道理,须知她既不求着他什么,亦没有欠着他什么,她时刻谨记着以礼相待,却不代表着就能任人践踏。
    “当年小女年幼,一心只为救弟弟,并未来得及思考其他,不曾想却因此叫先生心生不满,实在是抱歉的很,若有下次,我该看着弟弟活活烧死的!”
    许姝略带讽刺的话语叫秦先生先是一愣,继而大怒,从未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过,便是西宁王在他面前都客客气气的,而许姝小小年纪一个女娃娃竟然敢对他出言不逊,怎能叫他不生气?
    秦先生怒道,“好好好!老朽只听闻九小姐乃是当世女子的典范,却不知原来竟是这样的典范,老朽一把年纪了,竟还要受你这黄口小儿的侮辱!”
    许姝平静道,“我敬先生为长,但是先生却不该倚老卖老,皇位大统又岂是我一介弱女子能左右的?难不成我没有从火海里救出我弟弟来,今上这皇位便能成了平宁王的吗?家国大事岂不是我一人之力能改变的?先生也太高看我了!”
    “这皇位本就该是他的!”秦先生怒气腾腾的看着许姝,“要不是那贼人丧尽天良用了卑鄙的手段,这皇位何时轮得到那贼人来坐了?而你就是助纣为虐!”
    许姝轻嗤,“照先生这么说的话,那天下的百姓大半都在助纣为虐了!他们安于今上的统治,那在先生眼里便是他们认同了今上为正统,令今上的统治更加稳固!”
    “你!你!你!”秦先生怒指许姝,胸口气的一鼓一鼓的,胡子也跟着他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你了半天之后终于缓过气来了,最后憋出一句,“你无礼!”
    “先生需得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道理,先生说我无礼可又想过是否是自己无礼在先?难道先生认为无论先生如何待我我都该受着吗?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无缘无故的我就要忍受这委屈?”
    秦先生冷笑着斜眼看着许姝,他本只是见周谨因许姝而受伤心生不满,有意训斥她一顿叫她知道厉害,正好许姝又与今上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联系,便想借此开个头,谁知甫一开口便被许姝截去话头,还让他毫无还口的余地。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先生因我的话而生气动怒,便也该知道先生您说的话亦叫我听着刺耳,先生也忒大的年纪了,以己度人的道理不会不明白吧?”
    “你!”秦先生口舌到底不如许姝伶俐,终于气呼呼拂袖而去,在心底里暗暗发誓无论周谨再如何求他,他也绝不理会这女子的死活了!
    许姝长吁一口气重重的躺回床上去,现下秦先生应该再也没有心思去管她的事,如此甚好,许姝闭上眼睛,脸色一派温和,方才的咄咄逼人仿佛只是错觉。
    有些事情是周谨不明白的,而她也无从解释起,如今更不想向他解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对此死心,他有他的抱负,她不能拖累他,秦先生如此恼怒她怕也是因为不喜她与周谨过于亲密,今上的事只是一个由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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