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家建造火器坊的时候可没想过保密,挖角匠人也都是大张旗鼓,恨不能昭告天下他们财大气粗,有本事能造出天下最先进的火器。
    楼起得高,塌下来的时候也格外迅速。
    就在冉氏族人在废弃码头与松木交易的当口,建在阊洲城外的火器坊被忽然出现的恒阊卫戍军团团围住。所有在此做工的匠人和管事都被严密管控,分别关押,确保一丝风声都不会透出去。
    留守的冉氏族人心中有鬼,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他隐约猜得到官军的行动是与他们这桩生意有关。飞羽火箭是大雍军队在用的火器,卖给商人这事其实他们也不是不知道严重性,但这不因为全部身家都投了进去,要是东西卖不出就都要赔本了嘛!说起来谁叫大雍的这些大头兵们不识货,早买了阊洲冉氏出品的旸天箭他们也不用找外人了嘛!
    这样想着,他又觉得冤枉,心中又气又怕,只盼着海倭商人爽约,好歹躲过这次劫难。
    他们可都是在契约书上签名立印的啊!要真是细究起来,一个都跑不掉!
    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一早,大牢外便有了动静。
    只见一个个眼熟的身影排着队被押进了大牢,原本都光鲜亮丽的族人各个灰头土脸,许多人身上、脸上还挂了彩,形容十分狼狈。
    冉氏族人缩得更厉害了。
    他刚刚偷偷数了数,发现昨夜去的人竟然绝大部分都被押了进来,少的几人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另行关押,反正这次他们冉家算是被一网打尽了。
    唉,你说原本好端端地富贵日子,要不是七叔公家的冉旸闹着要造什么火器坊对了,冉旸呢?
    冉旸被文琼一拳打得失去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间封闭的监牢中。
    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了,断了的手脚都被简单包扎,但疼痛和失血让他极度虚弱,只能瘫在冰冷的地上喘气。
    宇文穹呢?宇文穹去哪儿了?他明明是被宇文穹救了啊?!
    没等到宇文穹,倒是等来押他去讯问的兵丁。
    这次的事情惊动了朝廷,太后还特地找来兵部侍郎陈平过问,责枢机部彻查阊洲冉氏。
    枢机部直属官家,奉旨出京,地方大员都不敢略其锋芒,调查一个小小的阊洲商户简直不要太容易。
    何况冉旸造火器坊也没掖着藏着,也就是几天的功夫,枢机部就把事情摸了个清清楚楚,开始审问冉氏众人。
    冉旸当然是重中之重,在被连续审问了三天以后,冉旸的情绪濒临崩溃,唯一还能支撑他的就只剩宇文穹这个未来明主,他亲眼见到了年少时的宇文穹,这一点绝对不会错的!
    这一天晚上,讯问结束被押回大牢的冉旸仰躺在草垛上,呆呆地看着黑漆一片的土墙。
    外面再次响起了脚步声,听声音是朝他所在的监区过来的,冉旸的神经再度绷紧。
    他现在已经养成了神经反射,只要一听到脚步声就忍不住地害怕,身体会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发抖。
    吱嘎
    门锁被打开了。
    牢头推开门,殷勤恭敬地引人进入。
    都下去吧。
    冰冷的男音在牢房中响起。冉旸的耳朵动了动,总觉得这个声音略有些熟悉。
    他艰难地翻过身,入眼所见是一双擦得锃亮的军靴。
    冉旸。
    冉旸一惊,下意识地仰起头,然后瞳孔瞬间地紧缩。
    冉冉慎!
    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却只得到了对方一个轻蔑的眼神。
    是崔慎。
    崔慎抱臂环胸,唇角勾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冉旸,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只一句话,就把冉旸气的火气上脑,胸口剧烈起伏,受伤的四肢都开始抽搐。
    就是这样!总是这样!
    明明是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种,见了他这个正牌的冉家少爷竟然还一脸高高在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冉慎凭什么!
    冉慎、高文渊,一个两个都看不起他,他比冉昱差了什么?!
    崔慎把冉旸这点小心思都看在眼里,轻笑一声,生平第一次认真回答冉旸的质疑。
    因为你不配。
    冉旸:
    眼高手低、嫉贤妒能、贪婪无度,四分十九支的劣性你都攒全了。你但凡钻研一下机关学也能看出那图纸有不妥,全盘照搬还想沽名钓誉,你这回死得不冤枉。
    这大概是冉旸两辈子听到崔慎对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从小到大,崔慎永远对他视而不见,就连他欺负冉昱的时候也只会沉默着下黑手反击,仿佛与他冉旸说一个字都是在辱没身份。
    但他现在他宁愿没听到崔慎的这番话!这话里隐含的信息太多,让他已经被疼痛和恐惧折磨的大脑根本无暇思考,只能本能地迸发愤怒!
    那那图纸是你
    崔慎不再搭理他,转身离开了逼仄的地牢。
    他身为东海郡代理郡尉,今天本不应该出现在此。但他太后钦点,兵部制定,与枢机部的合作彻查飞羽火箭弹图纸外泄一事,便有了来探监冉旸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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