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问道彻底失望了。
    他顺理成章地提出了那个猜想妄海寻缘。
    这个提议对于玉徽来说,诱惑巨大。
    或许不需要旁人提出,只需要让她在原地踏步个两三年,她自己也会走出这一步。
    此世无法,那便去往可寻而不可知之地吧。
    妄海寻缘之事早已有之,但从来只见入,不见出。
    这是孤注一掷的选择,而玉徽宁愿承担这样的风险,她不想困囿原地,只能眼睁睁等着寿命终结。
    那时候她已经很久没有与何笑生联络过了,而余问道依照以往的惯例,将此事修书一封用法阵送往云屠息川。但玉徽知道他不会来何笑生与他们两人不同,修道之事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手段,他并没有不惜以死探寻的执念。
    所以,何笑生在明悟宫外找到她,询问此前提起的妄海之行是否还做数,是玉徽从未预料到的事。
    当然,十日后便启程。她在一瞬地怔愣后回答。
    我也去。那时候的何笑生看上去很是沉静,完全不似以前跳脱的样子。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何笑生好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他为什么改变了想法。
    何笑生说,他想活得更久一点。
    从未在意过寿命,也不执著于修行之路的人,竟然破天荒地说想更长久的活下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玉徽很惊讶。
    但是她没能追问下去。
    他们已经不再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一样,无所不谈了。
    她不再了解何笑生,就如同她不再了解余问道一样或许从来没有了解过。
    其实妄海之行也算不上什么阴谋,余问道说的全是实话,他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也不知道我们能否活着出来,这就是一次无望突破地尝试而已。
    而他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等候着他们的结局。
    最终,玉徽在神识破碎,身死道消,何笑生坠入魔域沦为魔修。
    很可惜,没有余问道想看到的那个结果。
    这便是对于姜鹤来说,一晃而过的五百年前的事。
    五百年后,世间再没有明悟宫中玉质无双的玉徽真人,云屠息川意气风发的何笑生,留下的,只是妄海深处的赎罪者,魔境地下前尘尽忘的寻乡者。
    姜鹤不由得露出一点复杂神色:你可知道后来的人间传闻中,说你们三人是同道中人、至交好友,生死相托,共赴妄海?
    可现在看来,原来传闻里充斥着后来人美好的想象。
    玉徽有些恍惚。
    知交好友,同道中人?当然不是。
    但已经不必让姜鹤知晓了,也不必让任何人知晓。
    这些词汇都不足以描绘他们之间的十分之一。
    从最开始凡世战火流离中相依为命的三个孤儿,到后来分居三地,各领一方苍穹的三大宗师,整整一千年。
    这是那波澜壮阔、传奇史诗般的一千年间中最不为人知的那部分:
    他们曾经亲如兄弟。
    *
    在姜鹤说完话后,玉徽停顿了很久,久到姜鹤都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还没等她分析完毕,玉徽又继续开口了。
    我不知道余问道是怎么出去的,但他确实还活着。
    时过境迁,她长年累月的与规则附生在一起,在死亡最初时或许有不可置信,有愤怒,有悲哀。而现在所有的情绪都已经消灭无迹。
    那他现在在哪儿?
    玉徽摇头。
    虽然明知就算余问道展露身影,自己也不可能正面抗衡,可是这种敌人隐在暗处的感觉,还是让姜鹤抓心挠肺地难受。
    余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姜鹤转而问起另一个让她迷惑不解地问题,他在这方天地,只要不是自己勘破大道,那么终究寿命有尽余问道活了两千五百岁,已经快死了,就算他真的如同自己设计的那样培养出罗意,培养出师兄,以妖兽破道或是以魔修破道,成就人所不能成之事,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总不会有什么夺舍之法,钻进师兄的身体里?
    玉徽却十分笃定地说:寿命是印刻在修士神魂之上的,就算他转换躯体,也不可能因此多活一天,更不用说破道飞升了。这是此世的规则。
    那他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余问道不要什么好处。玉徽话语中带上一种奇妙的情绪,他只是想要证实,飞升这件事是真的存在。
    至于这个得道的人是不是他都无所谓,他只是想亲眼看到,亲手证实这件事。
    姜鹤彻底地无话可说了。
    余问道,是个执着于理想乃至疯狂的人。
    而这样的人,又恰好比世界上其余人都更为聪明,更为有能力,这就不得不说是一种灾难。
    你的办法是什么?姜鹤直接了当地问。
    玉徽默不作声,她摊开手掌,中心悬浮着一团黑白相间的混沌光球,看上去像是无数细小的光线缠绕而成的。
    这是我依附于规则后得到的力量,并不多,只能使用一次或两次,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玉徽并没有说这是什么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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