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不知道郑太医还被委派了别的事务,更不了解基层官僚算不对帐的痛苦,在他眼中,郑玉衡只有伺候他母亲、照顾太后身体康健这一件正事而已。
    孟诚望见他微红未消的眼角、精神不足的模样,顿时就有些禁不住发散联想,一时恼了,转头跟众人道:都退下。
    他拽着郑玉衡到庭中无人处,两人立在还没消融的残雪边。
    小皇帝把他扯过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松手就劈头盖脸地骂:你知不知道自己伺候的是谁?怎么着也得顾忌着太后的身体吧?你知道她白天有多繁忙,人人要是都像你似的清闲,把心思往这事儿上使力,这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郑玉衡:什么事儿?
    陛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恍然大悟。
    孟诚简直恨铁不成钢:朕都退让到这个地步了,留你的命是为了母后开心,你别得寸进尺,欺负朕的一片孝心!
    郑玉衡轻咳了一声,表面上一派纯良地道:君臣有别,臣怎么会欺负陛下呢?
    你别太过分!孟诚恶狠狠地道,等朕收拾完国事,就给母后找个温顺听话的,把你这个混账给换掉。
    郑玉衡想到户部那些账本,心道这国事陛下恐怕是收拾不完了。至于温顺听话,全天下没有人比他更温顺、更听话。
    他拉住孟诚,真心解释道:陛下误会了,臣并没耽误娘娘修养身体。
    孟诚以己度人,觉得要是他有天天陪王姐姐做夜间活动的工夫,起码半宿都得闹得她睡不着觉,两人年纪相仿,孟诚才不信郑玉衡有多好的自制力,这人肉眼可见地被母后宠得没边儿了。
    小皇帝甩开他的手:骗子。
    说完就走了。
    郑玉衡也没好上去辩解,只是叹了口气,心里琢磨着:
    这是不是真跟这对孟家父子有点儿犯冲啊,不就是喜欢明德帝的结发妻子、孟诚的亲生母亲、大殷的太后吗?哪有这么招人恨
    看起来,小郑太医对自己的可恨程度,还没有正确的认知呢。
    惠宁二年十月下旬,耿哲领兵回朝。
    他只领了一千兵前去保护魏缺魏侍郎,虽然到晚了一步,但好在魏侍郎并没有出什么大事,虽然至今卧床休息,起码性命无忧。
    而早在耿哲回朝的前几日,魏叔满的妻子张氏就诞下了一个男孩儿,是魏家这一代的长房长孙,母子平安,消息传过去时,魏缺就是在床上都激动得伤口差点裂开,险些乐极生悲。
    耿哲回朝后,有皇太后为靠山,自然是有功无过,只填补了一道章程,就将先斩后奏的事情轻轻揭过,只是惹得御史台长官卫泽方大为不满。
    他虽然不满,但碍于董灵鹫威势、诸臣劝阻,所以最后也只得放弃了。只得看着耿将军再受封赏、加官进爵,受封泰宁侯。
    至于这大肆封赏的用意朝中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这是在为商议开春出兵的战事做前奏,给朝中的文武百官都施加了一层无形的压力。
    二十五日,朔风盛,小雪。
    董灵鹫的书案前摆放着花瓶,瓶中又换了新摘的红梅,朵朵鲜妍动人。
    她正修改小皇帝批复过的折子,瑞雪挽袖侍墨,将一方徽墨在砚台中磨开,殿内寂静无声时,先前宣靖云拎回来的鹦鹉立在炉子边的木架上,忽然朝着外面扭过头学舌道:哟,宣大人来啦,宣大人来啦!
    哎呀。宣靖云被吓了一跳,差点撞在鹦鹉架子上,他一边指着鹦鹉,一边侧身走过来,这是谁教它的?慈宁宫的女官大人们脾气都不得了,总拿奴婢一个人取笑,殿里这么多大人,奴婢怎么能称大人呢?
    瑞雪掩唇暗笑,连董灵鹫也微微扬唇,停了下笔。
    宣靖云上前来,先是跪地行礼,然后起身靠近,侧首低语道:娘娘实在英明,您怎么就知道商恺拿着陛下的名义,在京郊一带收田敛财呢?奴婢回去一打听,没人知道是谁的田,当地的佃农只知道是宫里贵人的田地,书院那头更不知晓,可后省的账目一查,宫里的银子一对,哟,那可真是老祖宗的产业呀。奴婢从这边往回查,终于揪着个尾巴。
    商恺是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在名义上是整个后省宦官之首,新入宫的阉童、宫女,尊敬起来,都叫他一声老祖宗。
    他是哪门子祖宗。董灵鹫支着额头。
    奴婢口误了,该打。宣靖云轻轻抽了自己一下。
    但董灵鹫也知道,这哪里是口误,这不就是替商恺惹自己呢么?不过她知道宣靖云是故意的,宣靖云也知道自己瞒不过太后的法眼,两方彼此如明镜似的,也就没什么好警示的。
    董灵鹫眯着眼看了看他,道:这可不是哀家英明,这是昨夜户部有个官员,指着账目上的空缺,非得让哀家看,说这份多添的灯油钱肯定是有人以宫中的名义昧下了。哀家本来嫌烦,可他眼睛熬了好几天,红着怪可怜的。就替他看看。
    宣靖云闻言一愣,心道,户部的官员?小郑大人这是有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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