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简月更早学会如何生活,因为他看透了生活的本质:喜怒哀乐都不过是表象,生离死别才是内核。
    被沈冰电话告知丛丽媛的死讯,他只是听着手机怔住了许久。当时他在办公室,站在落地窗前往前眺望,窗外是城市夜火,他落在玻璃上的身影疏淡缥缈,像是从身体里剥离出的灵魂。那一瞬间,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跑出来,穿过面前的落地窗,乘着风飞越城市边缘,到了一个只有夜空与繁星的地方,在那里见到了丛丽媛。其实他没有看到丛丽媛,但是那里的每一缕风和每一颗星都让他感到亲切和温暖,就像从母亲身上得到的亲切和温暖而这点温暖足以治愈母亲的死带给他的创伤。
    他以超然的速度从悲伤的淤泥中逃离,但是简月还需要时间。简月回到简骋家里就待在卧室里闭门不出,反锁房门,连简骋都不让进。两天时间里,她只出来喝了点水,吃了几片面包,去了几趟卫生间,简骋留在餐桌上的饭和字条,她看都没看。简骋想不离她寸步,但是丛丽媛的后事需要打理,他这两天来回在公安局和殡葬公司往返,也是忙得足不沾地。
    其实简月并不想逃避,她也想积极参与处理母亲的后事,但是她却一直睡不醒。每次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不是白天就是夜晚,困倦和无力感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她身上,她想看看床头的小钟都需要耗尽力气,下床更是没有力气。她只是在房间里睡觉,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觉可睡。她只能一直睡,一睡就两天三夜,第三天傍晚睁开眼,身上轻飘飘的,巨石压身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她翻身看着窗外,窗外正在落日,昏黄的阳光像浩浩荡荡的金色粉尘,一粒粒落在地板上,铺了厚厚一层。她掀开被子,赤着脚下了床,走到厨房去喝水,在厨台上看到一盘蒙着保鲜膜的三明治,盘子下压着一张字条。她把字条抽出来,简骋写的是:无论如何吃一点。
    她揭开保鲜膜,拿出一块三明治,另倒了一杯牛奶,就站在厨房吃完了今天第一顿饭。吃完饭,她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黑屏的电视发呆,脑袋里空荡荡的,任何思绪都没有。不小心坐到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膈的她难受。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手机关机了,她试着开机,品牌LOGO闪现一瞬,然后又黑了屏,看来是没电了。
    她拿着手机去简骋的书房找充电器,她和简骋用的不是一个牌子的手机,但是简骋备着她手机牌子的充电器。只是好些日子没用过,不知道被简骋放在那里,她翻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抽屉里找到充电器,就近插在了书桌下的插口里,电线却短了一截,手机只能放在地板上。
    简月索性钻到书桌下,坐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倚靠在书桌夹角,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再次开机,这次终于成功了。她失联了三天,自然有许多人找她,未接电话几十通,微信未读消息二百多条。她本来是想处理这些来电和消息,此时却心生退意,甚至有些惧怕,于是又把手机关机,丢在了地上。
    桌下小小的空间让她很有安全感,所以不知不觉在桌子下面待了很长时间,久到天色渐暗,黑夜犹如一张巨网,又一次捕捉了整座城市。
    房门开了,客厅的灯被打开,简骋喊了一声:姐。
    书房门没关,简月看到简骋走进客厅,她想应声,但是好几天没说话,竟一时没发出声音,用了点力气才能出声:我在书房。
    简骋立刻拐进书房,看到她坐在桌子低下:你在下面干什么?
    简月想站起来,但是忘了头顶是书桌,哐的一声,脑袋撞到桌板,疼得她低叫了一声。
    简骋连忙用手挡着桌沿:慢一点。
    简月从桌子下面爬出来,拽掉充电器,拿着手机离开了书房。简骋带回了晚饭,是她喜欢的广式点心。都是些早午才会售卖的菜品,不知道简骋用了什么方法,弄来了当晚饭。其实她不饿,一个小时前吃了三明治,但她不想让简骋为自己太过忧心,还是坐在了餐厅。
    今天简骋去看墓地,为丛丽媛挑选身后栖身的地方。简月知道这件事,但是没有问,她好不容易才滤除了一些心里的脓血,很珍惜此时能和简骋安安静静吃一顿晚饭的安宁。
    简骋也是尽量回避丛丽媛的丧事,从生活工作中捡了些话同她讲。两个人都不是碎言絮语的性子,所以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吃完饭,简骋把收拾了晚饭拿去厨房里洗,简月一个人坐在客厅从他捎回来的果盘里拣樱桃吃。
    刚才她把手机从书房拿出来了,已经充满了电,迟疑再三,她又把手机开机,有些问题避的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最终还是需要她解决。手机才机就弹出来一条未接来电,是半个小时前周行打来的。她犹豫是否回拨的片刻功夫,电话又打来了,还是周行。她看了看在厨房洗碗的简骋,拿着震动的手机回到房间,关上门才接通:喂?
    周行像是没想到电话打通了,试探道:简月?
    简月背靠着门板,低声道:嗯。
    周行:你在哪儿?
    简月略一停顿,道:在家。
    周行道:我刚从你住的小区出来,你不在家。
    简月只能圆谎:我在我弟弟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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