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扶疏微愣目光与他的黑眸在半空四目相接,瞥过男人眼下青黑时,不禁缓缓启唇:那便留中吧,你
    想说你快些回屋休息吧,但话音刚开了个头,忽被顾钦辞打断:殿下身边读折子的人,似乎不需要两个。
    骆思衡越发觉得冷了。
    他偷瞄了眼顾驸马鬓若刀裁,下颔曲线棱角分明的脸庞,再小心觑着长公主望向顾驸马时明显不同于旁人的眼神,霎时又添了几分无事可做的多余感。
    于是五指握拳抵唇,咳嗽了两声,佯装出身体不适的样子:殿下,我好像有点着凉受寒了,担心过了病气给殿下,想先回院子里喝药。
    宁扶疏见他整个人缩在毛裘里,眉眼低垂了无精神,确实不好继续留人站着,点点头答应。
    顾钦辞眸底划过一抹狡黠笑意。
    这下你满意了?宁扶疏好整以暇反问。
    她一早瞧出了顾钦辞对骆思衡溢于言表的敌意,这晌更是没遗漏掉他转瞬即逝的眼神。
    却听顾钦辞道:还不够满意。
    他一把抽走宁扶疏握于指间的朱笔,搁回笔架,将那碗漂浮着几根姜丝的鱼汤摆到她正面前。瞧着挺温柔的动作,但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没好气。
    扛着病体批奏折,也亏你想得出来。万一再累晕过去,又准备用臣的哪件衣裳抹眼泪?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说出来,宁扶疏立刻想起自己昨天揪人衣裳抹眼泪的狼狈,还蹭了人满衣服秽物。纵是不拘小节如她,也不由生出几分讪然。
    宁扶疏敛眸道:我赔你一套更好的不就是了,堂堂大丈夫这么小气作甚。
    顾钦辞好笑:臣缺那几件衣裳?
    那你想要什么?宁扶疏眨眼问。
    想要殿下您
    心里话最是不经意。
    如鸿雁展翅、鱼蟹潜游。
    他难以遏制对她的喜欢。
    顾钦辞眼睫低垂,抿唇把险些溜出双唇的话咽回喉咙里,故作哼声:殿下少看几本公文,多吃几口药膳,把这弱不禁风的身子养好,别再瞎折腾,臣就谢天谢地了。
    话音落下,一股夹杂着草药清苦的甘甜奶香钻入宁扶疏鼻腔,唇边是顾钦辞递来的茶点。
    宁扶疏望着他比墨水幽黑的深眸,倒映着自己淡妆素颜下最真实的神情,细缕分明的卷翘眼睫扑朔颤动,像是受了惊的蝴蝶翅膀,抖落错愕。
    她如今知道了栖霞山那日经历的原委,反倒越发能听懂顾钦辞的口是心非,能看懂他面无表情的冷淡之下,埋藏着的关切。
    忍不住在心底犯嘀咕,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这么难嘛。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嘴硬心软总比宁常雁口蜜腹剑要强得多。
    她鬼使神差没有伸手去接,张开双唇,就着顾钦辞的动作轻轻咬下一口。
    趁他没有收手,她就在细嚼慢咽后,又啃咬第二口,直到整块茶点吃完。
    书房内暖意盎然,顾钦辞掌心逐渐烫得灼如触焰。等她衔走最后一小点,不得不收回手,却连指尖残屑都不舍得拍,勾着手指藏在衣袍里头,像要藏住炽热的温度。
    偏偏声音沉着:吃这么急,不怕噎着。
    宁扶疏难得没有回嘴,而是端起了玉碗。
    河鱼炖出的汤白如奶汁,鲜味不咸不淡恰到好处,剔除骨刺的鱼片嫩滑细腻,尝不出一丝一毫的腥味。她餍足喝下大半碗,执起绢帕轻拭嘴角,突然道:多谢。
    什么?她声音小,又被帕子挡着,顾钦辞没听清。
    宁扶疏没有重复第二遍。
    她要谢顾钦辞的地方太多了,这几天病中悉心照料,又借他肩膀掉眼泪,还有他曾几次三番救她性命。只言片语太单薄,谢不过来。
    没什么。宁扶疏笑笑,我说,先前侯府被雷劈坏的屋瓦,都已经修好了。
    顾钦辞一愣,他险些忘了这茬。
    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他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身体前倾紧紧盯住宁扶疏:殿下刚才还说谢臣,现在转眼就想赶臣走?
    他只是没听清楚,不是完全没听见。
    骤然俯身的人靠得太近了,呼吸拂在脸颊上,比宁扶疏尚且风寒烧热的皮肤还要烫上几分。
    桌前铜炉中的炭火噼啪轻响了一声,她不禁缩了缩脖子:那你想要什么谢礼?
    顾钦辞漫不经心:这世上愿意对殿下好的人很多,不要再为宫里那位忘恩负义的伤心。
    殿下有任何事,都可以使唤臣来做。他视线瞥过摊在桌面的奏折,只一瞬,又重新落在宁扶疏脸上,您从前亲口说的,臣最好。
    宁扶疏抿着唇,正要应声。
    还有顾钦辞打断她,殿下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臣脾气不好,若殿下食言。
    他稍顿低声:臣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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