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宁扶疏的错愕比院判更甚。
    宁常雁一个眼神冷冷瞥向院判,命他也退下了。偌大宫殿内只剩他们姐弟二人,床头硕圆夜明珠玉润晶莹,照得屋内好似笼罩着如水月光。
    皇后的母族是赵家。宁常雁幽幽道,她若诞下孩子,且还是个皇子。皇姐认为,依照赵参堂的品性,会如何?
    宁扶疏霎时什么都明白了。
    李月秦若有孩子,那便是赵参堂的外孙。在血缘关系上,比宁常雁这个表外甥还要更亲一层。且幼子年岁小,心智尚不成熟,没有执政理事的能力,处处听从母亲及外祖父的吩咐。
    小太子无疑是赵参堂手中的提线木偶。
    这样一来,赵参堂甚至不必费尽手段谋逆造反,只需要取了今上的性命,便可顺理成章扶持宁常雁唯一的嫡子即位登基。而李月秦没读过几本书,对朝政事务也素来不感兴趣,太后若不摄政,大权自然而然落到赵参堂头上。
    到那时,王朝看似姓宁,实则早已从内到外成了赵家的天下。
    所以宁常雁容不得李月秦诞育皇嗣,每每共度春宵时,必事先服用药物。
    如此缜密的心思
    宁扶疏咽了咽口水,为防事有万一,仍是问了句:这药,确定灵验吗?
    药,是朕请泉石道长亲手配的。宁常雁言简意赅。
    只这一句,足以让太医署上上下下都说不出质疑之言。
    玄清观的泉石道长,一身妙手医术可令枯骨生肉,起死回骸,再古怪的疑难杂症只要到了他手里,不出七剂药,定能药到病除。
    彼时先帝在世,贵妃意欲夺嫡,毒杀太子宁常雁,朝歌公主为救幼弟毅然决然饮下有毒羹汤,当场咯血不止。整个太医署都束手无策的奇毒,正是泉石道长及时赶到救公主一命。
    后来先帝曾三顾静室请他入主太医署,奈何道长志在山野,只得作罢。
    这些年泉石道长时而游历四海,在外悬壶济世;时而静居玄清观,潜心钻研医术。誉满杏林,世人尽知。
    既是泉石道长配置的药,那必然万无一失。
    皇后不可能怀上宁常雁的孩子。
    宁常雁倏尔失神,往后退去半步,脚跟撞到木柜,连同摆放其上的并蒂缠枝纹青花瓷瓶左右摇摆,颤颤欲坠。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顾自低喃,像是遭受到极大打击。
    突然又握住了宁扶疏手腕,少年身量如今比脚踩增高云履的宁扶疏还要高出一大截,惊慌失措的目光牢牢锁着她:皇姐,怎么会这样
    舅父背叛朕,太尉党的官员背叛朕,这些便罢了。宁常雁双手剧烈颤栗着,发自心底的不愿相信使得他嗓音哽涩,吐字艰难,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连皇后也背叛了朕
    朕待她,分明不薄的。他仿佛情绪骤然崩塌,一时失了帝王稳重端方,语无伦次起来,皇后该有的份例,该受的尊敬,哪一样朕都没亏待她,为什么
    皇姐你说,她为什么也要背叛朕?
    宁扶疏唇线微抿,闷声道:也许,不是背叛,她
    一个个儿的,全都背叛朕!宁常雁压根不需要她回答,嗓音嘶哑打断宁扶疏将将启唇的话。他手背青筋隐现,兀自沉溺在濒临失控的魔怔里。
    舅父、皇后、朝臣、身边的奴才,还有很多看不见的人,全都只想着自己的利益,他们都把朕当成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当做容易控制的傀儡木偶。什么忠心、真心,都是假的!
    朕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不能相信了不,不对,朕还有皇姐
    他将宁扶疏的手捧到了掌心,宛如虔诚供奉着仙人玉雕,神色倏然变得极其郑重而认真。扑朔眼目光锁住阿姊明亮灵韵的杏眸,像倾诉衷肠般一字一顿道:皇姐,朕只有你了。我们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阿姊会像从前一样,陪着我、保护我的对不对?
    宁扶疏与他焦灼炽热的视线在半空相接。
    张了张嘴,有些答不上话来。
    她如今已然没办法把宁常雁当作心思单纯的小少年了,无奈系统永远能在第一时间洞悉她的想法。宁扶疏只得勾唇笑笑:当然。
    宁常雁依然不安心,锲而不舍追问:那阿姊会一直待我很好很好吗?
    宁扶疏莞尔:会的。
    小皇帝重重点头,终于被她安抚顺了毛,学着幼时常对阿姊做的动作,抱住宁扶疏一条胳膊,用脸颊蹭了蹭她华裳上绣纹繁复。
    而少年双唇在宁扶疏看不见的角度开合蠕动,对着空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阿姊,你可永远不能背叛我啊
    这个动作并没有持续太久,以宁常雁如今的身高,需要弯下大半截腰肢才能将就拿脸蹭到宁扶疏的手臂,终究不太舒服。
    便是他放开自己的刹那,宁扶疏道:你打算怎么处置皇后?
    宁常雁转身用背朝床榻,显然不愿意再看到李月秦:我都听皇姐的。
    那便,风光厚葬吧。宁扶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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