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寇山。
    九谷十八寨,坐落于追魂谷的阎王寨,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实打实的土匪窝。
    盘踞于荡寇山的时间,比桃花寨更长。
    且。
    在桃花谷尚未立寨之时,便是荡寇山大大小小山寨的总扛把子,只不过在桃花寨立寨之后,迅速便被取而代之。
    据说。
    当时阎王寨的寨主,是个人狠话不多的猛人,身上背了至少几十条人命,压根儿就没将初代桃花寨寨主,一个女流之辈瞧在眼里。
    然而——
    盟选之时,一上手,没过三招,阎王寨的猛人便被桃花寨初代女寨主,一刀砍掉了脑袋。
    自此——
    阎王寨便和桃花寨结下了不解之仇,哪怕是三十年前,两个寨子还经常发生械斗,流血事件从未停止过。
    这些年,虽说大家伙都遵纪守法,不再发生大规模的械斗事件,但两个寨子里的人,依旧互相敌视。
    老死不相往来。
    因此。
    燕小北和山子,对那须发皆白的老者以及美貌小少妇,全然没什么印象,也就不奇怪了。
    但。
    打小耳闻目染之下,依旧让他们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燕小北拦住了老头的去路;
    山子直接将台秤的秤砣,薅在了手里;
    甚至,
    就连一门心思照顾小毛球的莺子,在听到燕贵峰的话后,毫不犹豫的将小毛球往地上一放,顺手拎起了一根长棍;
    三十六路梅花枪的起手式,可谓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就是小毛球拽着她的裤腿,不停的想往她身上爬,多少有点滑稽。
    好家伙。
    这是准备动武?!
    头发花白的老头,看了看拦住自己去路的燕小北,复而将目光望向拎着大棒子的燕贵峰,笑呵呵的道:“这就是桃花寨的待客之道?”
    燕贵峰冷笑一声,道:“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只有棍棒。桃花寨和阎王寨老死不相往来。
    刀老寨主,你突然来访,意欲何为?”
    寨主?
    刀文龙?!
    燕小北和山子同时一怔,阎王寨有兄弟三人,老大刀文龙、老二刀文虎、老三刀文豹。
    别看这三兄弟名字里,都带个文字,实际上年轻时就凶名在外,九谷十八寨里除了桃花寨,其他寨子向来为其马首是瞻。
    没办法。
    女人嘛,哪怕武力再强横,终究还是女人,对打打杀杀没那么大兴趣,而桃花寨初代女寨主,立寨的初衷只是为了躲避兵乱灾荒。
    所以。
    桃花寨虽然坐上了九谷十八寨的头一把交椅。但是背地里,大多数寨子,还是以阎王寨为尊。
    燕小北属实没想到,眼前这个身高不过一米七、体形瘦弱、看上去病恹恹的老头儿,竟然是阎王寨的老寨主。
    刀文龙弯腰驼背,剧烈咳嗽。
    那美貌小少妇急忙轻拍着他的后背,等止了咳,便搀扶着他坐在了院子里的一张石凳上。
    刀文龙缓过一口气,一本正经的道:“燕贵峰,当年桃花寨有数的后生,如今也是一把年纪了。
    岁月,可真是把杀猪刀!”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像骂人,可燕贵峰却飒然冷笑道:“刀寨主,想打架,我奉陪。
    如果有别的事,桃花寨的规矩想必你也知道,您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刚听了两声驴叫,想必是坐驴车来的吧。
    那就不送了!”
    呃——
    燕小北微微怔了怔,是真没想到,平时木讷寡言,脾气火爆的老爹,竟然会反击的如此犀利。
    刀文龙却浑然不在意,看着石桌上的茶壶,自顾倒了杯水喝了两口,这才缓缓说道:“唉,脾气还是这么躁!
    贵峰啊。
    我这次冒昧前来,无非就是想趁着腿脚还方便,在寨子里还有些威信的时候,把桃花寨和阎王寨几百年来的恩怨,彻底化解了。
    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
    已经斗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恩怨情仇的,该过去的也该过去了,总不能让后边这些孩子,再牵扯到里边来……”
    说着,目光在燕小北和山子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莺子身上,“三十六路梅花枪,虽然只是起手式,却已有些功底。
    这些年,看来没少下功夫。
    可惜了。
    花季年龄,应该像城里的孩子一样,读书识字,现在却只能舞枪弄棒,这些错不在她。
    在我们……”
    燕贵峰动容道:“刀寨主,既然你想和桃花寨化干戈为玉帛,应该去找我们老寨主。
    找我有什么用?”
    实话讲,抛开历史问题,莺子这个年纪,确实应该去读书,但是纤弱的肩膀上承担的责任,却让她不得不和其他的女孩子,走了不同的道路。
    燕贵峰很抵触。
    但。
    不单单是桃花寨,整个九谷十八寨基本都是这样,唯一不同的是,十八寨里的话事人,只有桃花寨是女儿身。
    刀文龙呵呵笑道:“我跟你们老寨主,有些误会,贸然前去,就我现在这把老骨头,怕是要被她一枪戳成条死泥鳅。
    所以。
    看在我一心想化解恩怨的份上,能否劳烦将你们老寨主请到这儿来,我略备薄礼,以示赔罪。”
    话落。
    站在他身后的美貌小少妇,立刻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了一个古香古色的木盒,放在了石桌上。
    燕贵峰见状,心里泛起了嘀咕。
    请老寨主过来,不是什么难事儿,但是巅峰时期,恶名能止小儿夜啼的刀文龙,把姿态放的这么低,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当真只是为了化解两寨恩怨而来?
    燕小北同样一头的雾水,不过他的侧重点,完全放在了石桌上的那个木盒上了。
    紫檀木。
    而且,很是有些年头了。
    上边雕刻的图案,已经被摩挲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燕小北运极目力,调动体内灵气,灌注双眼。
    转瞬间,那紫檀木的盒子,便仿佛雾化了一般,就见里边黄布包裹下,静静躺着一把寒光烁烁的匕首。
    我擦!
    燕小北立刻收回目光,凝眉看向刀文龙,心中暗忖:这老家伙赔罪送匕首,该不会是想趁机刺杀老寨主吧?
    正要开口。
    刀文龙突然将木盒打了开来,取出匕首,冲燕贵峰道:“你把这柄匕首带上,她看到之后,就会明白。”
    燕贵峰迟疑。
    莺子却将手中长棍放下,蹙眉走了过来,伸手接过匕首,道:“既然你和我奶奶认识,我去!”
    说完,便朝院外走去。
    莺子的心思很简单,冤家宜解不宜结,阎王寨的老寨主不请自来,她作为未来桃花寨的话事人,自然也不能小家子气。
    直面对手。
    就这么简单。
    燕贵峰见状,大概是猜透了莺子的心思,扬声道:“小北、山子,你们俩一块过去,把老寨主请过来。”
    燕小北和山子,急忙跟了过去。
    路上。
    莺子紧攥着匕首,低头疾奔,就连寨子里的人跟她打招呼,都仿佛没听见似的,显得心事重重。
    山子小声道:“小北哥,莺子有点不对劲儿,要不咱哥俩回去,直接把阎王寨那老头,挖坑埋了?”
    燕小北无语道:“然后呢?桃花寨和阎王寨,来一场千人大械斗,人脑袋打出狗脑来?”
    山子一摊手,看着前方疾奔的莺子道:“那咋整,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咱总不能啥也不做,就干看着吧?
    这要真把老寨主请过去,也太给他脸了,就因为他叫刀文龙?!”
    燕小北道:“你消停的,别整幺蛾子,刀文龙既然指明想见老寨主,这里边肯定有咱不知道的事儿。
    记住,消停的!”
    山子撇嘴:“哦——”
    燕小北拍了拍脑门,愁得慌。
    山子这性格,加上他这幅身板儿,若是换在古代的时候,那绝对是桃花寨顶级战力的代表。
    但。
    现在不行,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要人命,迟早会出事,得找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他的榆木脑瓜子。
    很快。
    三人进了院,老寨主正晒太阳,年纪大了,最喜欢的就是晒太阳,哪怕日头毒辣,总归还是喜欢这个调调。
    老寨主听到脚步声,睁开双眼,道:“莺子,这么快就忙完了?咦,你手里拿的是……”
    莺子上前,道:“奶奶,阎王寨的刀文龙,突然去了小北哥家,然后让我把这柄匕首带过来,说是你看到之后,就会去见他。”
    咳咳——
    老寨主看到莺子手中的匕首后,整个人变得异常激动,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一阵猛咳。
    气息不畅。
    脸色变得紫红紫红,犹如女版关公一般。
    莺子吓了一跳:“奶奶,你怎么了……”
    燕小北急忙来到老寨主身后,伸手抵在了她背后,灵气不断的输入老寨主体内。
    “好了——”
    老寨主长舒一口气,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燕小北一眼,旋即抓起匕首,整个人变得杀气腾腾,“走,去会会阎王寨的话事人。”
    话落。
    老寨主仿佛年轻了几十岁,步伐轻盈,几乎是脚不沾地,在燕小北三人目瞪口呆中,转瞬间便出了院子。
    山子捅咕了一下燕小北,道:“小北哥,老寨主看着要杀人的样子,待会要动起手来,咱帮不帮忙啊?”
    燕小北没好气道:“你说呢?”
    啊?
    这……
    聪明人,说话就不能直白点的嘛!
    山子挠头。
    莺子抓起梅花枪,紧跟着跑了出去,两个寨子的话事人见面,上来就送了一把匕首,按往年来说,这是下战书。
    赤裸裸的挑衅行为。
    但是。
    莺子,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奶奶这些年在寨子里虽然威信十足,却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气。
    生死仇敌!
    莺子能感觉到奶奶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这玩意儿虽然说起来有点虚无缥缈,但是很简单。
    看眼睛。
    当。
    一个人真的想干掉对方时,从她的眼神中,就能看的出来,那不是地痞流氓装逼放狠话,而是切切实实的就想杀人!
    莺子心急如焚。
    燕小北和山子,看着在前边飞奔的老寨主,哥俩同时傻眼:这,跑的也太快了点吧。
    一通急追,等三人都进了院,就见老寨主的匕首,已然架在了刀文龙的脖子上。
    燕贵峰拎着大棒子,在一旁随时准备出手。
    李文凤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剪刀,双手拿着,对准了那美貌小少妇,手虽然在抖,但目光坚定。
    这么快就干起来了?
    燕小北扯住要上去助战的莺子,低声道:“别急,先看看情况,不管刀文龙来咱桃花寨想干啥。
    这是在桃花寨,不是他的阎王寨,他不敢乱来的。”
    确实。
    不管是刀文龙,还是陪同他而来的那美貌少妇,刀棒相加之下,全程没有要做任何抵抗的意思。
    燕贵峰看了三人一眼,语气严厉:“你们仨,出去玩一会儿,不叫你们回来,敢出现,打断腿!
    小北。
    老子说话,你没听见?”
    与此同时。
    老寨主道:“莺子,跟你小北哥出去玩一会儿,奶奶有件陈年旧事需要了结,记得戴上小毛球。”
    吱吱~!
    小毛球吓得尿了,滴溜溜的跑到莺子身边,拽着她的裤脚,一路往上爬,然后一头扎在了她怀里。
    莺子不敢忤逆,跺了跺脚道:“奶奶,我跟小北哥、山子哥不会走远,有事叫我们。”
    仨人满是郁闷的出了院。
    山子晃了晃手中的板砖,看着拉车的驴,嘀咕道:“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这驴不错,养的挺肥。
    小北哥。
    要不我把屠夫叔叫过来,咱给这驴偷偷宰了,先断了刀文龙的后路?”
    啪!
    燕小北一巴掌呼在了他脑门子上,无语道:“让你消停点,忘了?现在还搞不清刀文龙来桃花寨的目的。
    你宰了他的驴,信不信回头他就能宰了你,给他的驴陪葬?”
    山子梗着脖子,明显底气不足的道:“就他一个糟老头子,我估摸着,他打不过我……”
    燕小北翻了个白眼儿,拔腿朝莺子走了过去。
    院里。
    剑拔弩张!
    老寨主只要匕首稍稍一划,刀文龙立刻就要血溅当场,但奇怪的是,刀文龙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自顾道:“燕老婆子,咱们都一把年纪了,能不能别动刀动枪的。
    我既然来了,咱们就不能先坐下,把堵在心里多年的话,敞开了说个明白?”
    闻言。
    老寨主稍作迟疑,便收回了匕首,冲燕贵峰道:“贵峰,去把大门关上,别让孩子们听到。”
    咣!
    燕贵峰点头,大踏步关上了院门。
    老寨主坐在刀文龙对面,眼神杀机隐现,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冷声道:“既然来了,今天不说个清楚,你就别回去了。
    包括,你这小媳妇儿!”
    刀文龙叹了口气,道:“燕老婆子,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以前的恩怨就不能一笔勾销?
    其实我这次来……”
    没等他说完,老寨主拔刀而起,怒声道:“桃花寨,十几口子的命,全毁在你手里。
    如果不是有人从中调和,老娘早把你碎尸万段了。”
    刀文龙拧了拧眉,沉声道:“燕老婆子,你发什么疯?没错,那次突发的泥石流,你桃花寨死了十几个人。
    包括你儿子!~
    但是,我儿子也死了。
    你不能纯粹的认为,我儿子出现在桃花寨发生泥石流的时候,就认定是他搞的鬼!”
    老寨主冷笑:“难道不是?十几条人命,就凭你一家之言,就这么算了?刀文龙,你想的也太简单了。
    换做以前,信不信我能踏平你阎王寨!”
    刀文龙道:“咱不说这个,当年把我儿子扒拉出来后,他脖子和手臂以及身上,全是被绳子勒过的痕迹。
    这事儿,你记得吧?”
    老寨主点头。
    刀文龙又道:“当时,为了防止两个寨子械斗,我把话都跟你敞开说了,但是你不相信。
    当时。
    你就是用这把匕首,捅了我一刀,依我的脾气,我没还手,甚至把寨子里要闹起来的人,全部带了回去。
    为的是啥?
    是想找到真相!
    我想知道,我儿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桃花寨,又恰好被泥石流给埋了,他身上那些勒痕又是怎么来的,你明白嘛?”
    嘭!
    老寨主一拍石桌。
    咔嘣嘣——
    一寸多厚的石桌,竟然在老寨主一掌之下,裂纹遍布,只听老寨主道;“刀文龙,你的意思是,当年是有人想让桃花寨和阎王寨来一场火并?”
    刀文龙不置可否,指了指石桌上的茶壶。
    美貌小少妇,立刻倒了杯水,刀文龙端起喝了一口,将茶杯放下,说了句让在场几人,全都琢磨不透的话:“燕老婆子,其实我是来做生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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