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轮靠了岸。龚长官确有精明之处,他安排了两辆车等候。
    他请杜先生上前面一辆车。陈子峰走过去一看,竟然是段泽刚的座车!显然,这辆车要直接送杜先生去见委员长!
    龚滨生则让陈子峰和萧安城上了他的车。
    他说:“大致情况我都知道了,我会向戴老板汇报。你们两个去哪里?”
    陈子峰谨慎说:“我们回一下水墨巷吧,看看在家的弟兄们。”
    龚滨生脸色阴沉地盯着他,足有一分钟,却什么话也没说!
    28-22
    陈子峰一进水墨巷楼下的大房间,才明白龚长官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杨三强和强虎,还有几个在家的弟兄,竟然坐在地铺上,大呼小叫地赌钱!
    他们突然看见站在门口,正怒目对着他们的陈子峰,都急忙站起来,尴尬地笑着。
    强虎笑着说:“今天正好没事,我们就小玩玩。”
    陈子峰怒视着他们,却不肯开口说话!这样,场面就很尴尬!
    萧安城在后面偷偷捅了陈子峰一下,他才没有怒吼起来!他把门一摔,就走了!
    他们上楼进了电台小屋,看见了更惊人的一幕,葛二和狗子,正在桌上数钱!他们甚至还在一个本子上记数!这些是什么钱,不用说就知道了!
    陈子峰终于大吼起来:“混蛋!混蛋!混蛋!你们全都是混蛋!”一连骂了十几句!
    葛二和狗子都吓坏了,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28-23
    到了这个时候,在楼下听动静的杨三强和强虎只好进来,全身笔直地站在他面前。
    陈子峰大叫:“你们混蛋!敢在老子这里贪赃枉法!你们瞎了眼!”
    萧安城急忙走过来,拉住他,双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胳膊,盯着他。
    他回头向杨三强和强虎挥挥手,说:“你们走吧。今后别这样了。”
    杨三强和强虎走了,电台小屋也安静下来。
    陈子峰却仍然怒不可遏,不断用拳头捶着桌子。
    萧安城费了一点劲儿,总算让他在桌边坐下来。
    他轻声说:“这一年,我们都把心思用在对付日本人上面,其他事都不太过问。其实我也不太知道。后来去了特种技术研究室,才听别人议论,听到一些。”
    陈子峰瞪着他,“说了什么!”
    萧安城小声说:“他们说,全重庆挣钱挣得最狠的,就是缉查处下面的缉查所!不管是陆上的,还是水上的,他们简直就是疯狂勒索!”
    “龚长官不知道?”陈子峰仍然瞪着他!
    “你看到他今天的眼神了吧。我相信,他一定知道!”
    “你的意思,他也不管!”
    “我在特研室问了不少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子峰,他也管不了!”
    “为什么!”陈子峰要吃人似的,恶狠狠地瞪着他!
    “子峰,你想想,我们缉查处从上到下只有三百多人。那些大大小小的缉查所,少的只有一两个人,多的也不过四五个人。但他们手底下,少的有四五十人,多的有数百人!干的就是缉查所的差事!要养活这么多人,不勒索,他们吃什么!”
    “杨三强也是这样!”
    “不瞒你说,三强就算是好的了!他那个所就他一个人,手底下不过葛二的十几个人。葛二他们吃的就是这个!再有,你看看四号码头江边,等着卸货的船只挤了一大片!就因为三强他们收的钱不算多!他们还不算黑!”
    “你早就知道这些!为什么不对我说!”
    “就是到了特研室以后才知道的。我对你说,不是给你添堵吗!”
    “你还是应该说!老子至少可以管一管杨三强!”
    “我说了又有什么用!你管,你叫三强怎么办他的差!你注意看看,整个重庆是什么样子!花天酒地!倒买倒卖!囤积居奇!贪赃枉法!这些,你还不明白!想不到吗!”
    这时,他们都不说话了,默默地对面坐着。现实就是现实,陈子峰也多少知道一些!
    就算你一门心思对付日本人,为抗战流血出力!但重庆是个什么情况,多少还是能看见一些!现在一提,再一想,就没有什么是不清楚的了!
    陈子峰几次抬起头,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萧安城小声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宪兵队长,该管还是要管。不过,咱们最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任务上吧!咱们就像酗酒的人,用任务麻痹你自己,其他的,不要再多想了!大势如此!”
    陈子峰的脸,就跟抽搐了似的,歪来歪去!他心里真的痛苦到了极点!
    28-24
    早晨,陈子峰和萧安城都站在珊瑚坝机场的渡轮码头上,等待着。
    初起的阳光照在他们脸上,朝霞一般灿烂!但他们的心里,都很灰暗!昨天在水墨巷里看见的情景,还压在他们心上。
    前方欲血抗战,出生入死!后方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这是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打击!
    他们一动不动在站着,就是望着长江那边的石板坡码头。那边确实有一条渡轮向这边驶来,但不知道杜先生是不是在渡轮上!
    也许,他们应该像酗酒的酒鬼一样,沉醉在自己的任务里,才会好受一些!
    萧安城碰碰陈子峰的胳膊,让他往渡轮上看。他仔细看了看,果然看出来,站在船头上的就是杜先生!
    渡轮靠上小码头,杜先生跳上岸,第一句话就是:“陈组长,让你们着急了吧!”
    陈子峰满脸傻笑,“哎呀,先生,我一看您的脸色,就猜想是有好消息!”
    杜先生点头说:“委员长同意了,希望高先生和陶先生都回来。他说了,既往不咎!怎么样,这还不可以吗!走吧,我们上飞机吧!中午就能到!”
    28-25
    从重庆飞到香港,很顺利。
    但从陶夫人家启程过海,再到维多利亚湾码头登船,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陶夫人大大小小准备了十一个箱包!也是,她要带着五个孩子走,光是衣服玩具,还有孩子们的学习用品,就是一大堆!
    冷月无奈笑着说:“我和玉凤姐也是劝了又劝,放下至少一半,才有这么多!”
    萧安城上街,好不容易叫了三辆出租车。
    他们好一翻忙碌,总算把所有东西都塞进车里。
    但在这个过程里,那几个孩子一听说出远门,都兴奋得不知怎么好了,又喊又叫,来回追逐打闹,简直就要翻天了!陶夫人一通吼叫,陶夫人大女儿名叫陶琴薰,也跟着母亲好一阵喝斥,才算把几个弟弟都塞进车里。
    上船的过程更是忙乱。姜玉凤和琴薰死命揪着那几个孩子,不让他们乱跑。
    陈子峰、萧安城和冷月,则帮着陶夫人来回两趟,才算把所有行李送上船,安顿好。
    萧安城等候启航的时候,匆忙跑到码头小邮局,给乔艳芳发了一封电报,告诉她抵达日期,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28-26
    漫长的五天航行终于结束,客船安全抵达上海十六铺码头。
    所有乘客都涌到舷梯旁,迫不及待地要下船。
    这个时候,是陈子峰最担心的!这几天玩命奔波,不是天上,就是海上,好一番来回折腾,可不能只差最后一哆嗦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他小声对冷月和姜玉凤说:“你们提小一点的包,先下船!找到小乔!最重要的是,好好看一看,有没有危险情况!他妈的,我们要是被日本人发现了,就前功尽弃!”
    冷月和姜玉凤点点头,一人拎一只小一点的皮箱,也挤到舷梯旁,等待下船!
    这个时候,就该陈子峰和萧安城共同揪着那些顽皮的孩子,不让他们到处乱跑!
    陈子峰笑着对陶夫人说:“夫人,咱们不着急,最后下吧,不和他们挤!”
    28-27
    陈子峰和萧安城先揪着几个孩子下了船。他们一眼就看见,乔艳芳正和冷月躲在角落里嘀咕,就大大的放下了心!
    他把手里揪着的孩子交给乔艳芳,叮嘱说:“抓住他们,千万不要松手!不然就跑得不见踪影了!我们把行李搬下来!”他又盯着冷月,“附近怎么样!”
    冷月点头说:“无异常!不过,小乔只叫了两辆车!”
    陈子峰向她们一挥手,“再叫两辆车来!车少了不行!”
    28-28
    四辆出租车,车队似的在环龙路六十号门前停下。
    陈子峰等人七手八脚将行李搬进楼里,急忙打发走出租车,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楼上楼下转了一圈,不断点头,“贼小乔,能小乔!办得好!办得实在太好了!”
    乔艳芳说:“你们得赶快离开!这里要留一个人就可以了!我们在对面那个房子里安了窃听器!我猜想,日本人很快就会在那里设监视点!”
    陈子峰把对面的窗口看了又看,一连串地说:“贼小乔!能小乔!办得好!”
    这时,冷月过来说:“小乔可能还要去亚田南路,这里我留下。”
    陈子峰把眼睛转了又转,终于点头,“日本人一定会进来查看!你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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