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6
    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日本人要挑起战争的决心,不仅嚣张,而且隆重!
    这天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一辆黑色福特牌敞篷汽车,从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的大门里驶出来。汽车沿着虹桥路一直向西驶去。
    海军陆战队中队长大山勇夫中尉,身穿笔挺整洁的海军军官服,头戴军官大檐帽,端坐在汽车里,神色肃穆而勇武。
    他身上的军服经过仔细熨烫,脚上的皮鞋更是擦得光可鉴人。斜挂在肩上的**手枪里已经顶上子弹。
    所以,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一个名叫斋藤要藏的陆战队士兵开着车,神色同样严峻。
    街上的行人很多,大山的汽车开得不算太快,不时鸣着喇叭。
    两个多小时之后,福特汽车抵达上海虹桥机场的大门外。
    守在机场大门的士兵身穿保安团的制服。但其实,他们是航空委员会所属的特务团士兵。为首的军官昂然挺立在门口,伸手止住疾驶而来的汽车。
    大山中尉在汽车里站起来,用日语哇啦哇啦地叫着,伸手指着机场里面,说了一大通话。守卫军官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但看出他的意思。这家伙就是想进入机场。
    为首的军官严肃向他喊叫,大意是,这里是机场重地,你们不得进入!他做着手势,示意他们掉头离开。他喊叫:“走!走!”
    大山中尉猛地拔出手枪,指着守卫军官,继续大声吼叫,坚持要进入机场。
    守卫军官也拔出枪,指着他。后面的士兵也端起步枪,对准大山中尉。
    大山中尉吼叫着命令司机开车,非要进入机场。汽车一直抵在军官的面前。
    军官早已怒不可遏,对空开了一枪,就是不肯让开机场大门。
    后面的士兵哗哗地拉动枪栓,岗楼里的机枪也架了起来。
    按照计划,大山中尉此时应该向为首的军官射击,然后驾车冲进机场,向所有企图阻拦他的人射击,直至战死!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就是要挑起战争!
    但是,当他看见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闪出死亡的光芒时,恐惧就像不可抑制的颤抖一样,从他的心里泛滥而出。
    他脸色变成死一般的灰白,咒骂着向司机下达返回的命令!
    那位为首的军官却听出他在咒骂,并且相信他骂得一定十分恶毒!
    这位为首的军官心中大怒,也高声咒骂起来,他举起手枪向渐渐远去的敞篷汽车射击。他身后的士兵无需命令,也同时开枪射击。
    敞篷汽车在一阵弹雨中翻下路基。守卫军官和几个士兵冲过去,又对着大山中尉和开车的司机一痛射击,将他们打死!
    军官恶狠狠地说:“这个狗杂种骂我!还要向我开枪!是我下令打死他个狗杂种的!”
    日本海军军官大山勇夫中尉被虹桥机场警卫打死的消息,当天夜里就传遍整个上海,并且迅速成为中日两国外事部门相互缠斗的焦点。其间,欧美各国驻上海领事馆的外交官们,也在暗中活动起来。
    这些外交活动就是一种政治缠斗,其间充满了卑鄙无耻、尔虞我诈、欺软怕硬、傲慢骄横,再有就是弱肉强食和巧取豪夺!
    无人愿意叙述其中的阴暗过程,也无人愿意听!不说也罢!
    23-1
    骆江当天夜里就知道这个情况了,驻在虹桥机场的情报小组向他作了汇报。
    第二天早上,八月十日,京沪警备司令部情报处胡处长也向他通报了整个情况。
    他放下电话想了想,判断此事没有他插手之处。
    他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确保佐藤拓人被安全送到京沪警备司令部!
    他给彭绍勇打电话,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巧家弄?”
    彭绍勇谨慎回答:“马上就去。长官还有什么指示?”
    他说:“路上警醒一点,千万不要出事!”
    “是,我明白。”彭绍勇心里的压力,已越来越大了!
    “你要亲眼看着佐藤上警车,检查他的手铐,还有车上的押送人员。他是老特工,精明狡猾,谁也想不到他在路上会干什么!”
    “是,我一定认真检查。”彭绍勇的声音有点颤抖。
    “你带多少人?”
    “两辆车,十个人,长短武器都有。我交待了,如有意外,立刻开枪!”
    “很好,那就这样吧。送到地方之后,给我打电话。”
    骆江挂断了电话,低头沉思片刻。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了!
    他回头时,看见马元标站在门外,悄悄向他点一下头。
    他走出东屋,跟在马元标身后,一直向后面走去。
    他低声问:“什么时候到的?”
    马元标小声说:“刚到。”
    “有人看见吗?”
    “没有。他来之前给我打了电话。我把这里的人都支出去了。我把他安顿好才来找你。长官,他看上去情绪不太好。”
    骆江明白了,昨天一天发生的事,他要不手忙脚乱一阵子,那才叫怪事呢!
    23-2
    骆江拐过楼梯,走进楼梯下面的一间小屋里。
    他进门时换上一副笑脸,说:“高先生,我猜你可能会来,你还就真来了。怎么着,你现在还有空到我这里来?”
    被称作高先生的人向他摆着手,“行了,我已经焦头烂额了,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这位高先生,名叫高宗武,是民国政府外交部亚洲司司长,国内著名的“日本通”。
    他今年只有三十二岁,真正是年轻有为,仕途远大。
    他身材瘦高,面容清癯,戴一副黑边眼镜,目光精明而睿智,完全是一副学者模样。
    骆江对高宗武有一个清晰的判断,他在政府内部属于主和派,和汪先生走得很近。但有时,他又秉承委员长的指示,和日本方面保持比较密切的联系。
    一句话,他身份特殊,是个不可不防,但又不可得罪的异类!骆江很清楚这一点。
    他微笑说:“高先生,虹桥机场事件的谈判,是你在幕后主持吧?”
    高宗武叹息一声,“什么幕后主持!都是瞎忙!现在这个时候,上海市长俞鸿钧,上海警备司令杨虎,日本总领事冈本季正,正在为此事交涉呢。他们今天要去机场调查。一团糟!真是一团糟呀!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骆江笑着说:“你可是外交高手,最擅长处理这一类的麻烦事。你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办呢?我绝不相信!”
    高宗武阴沉着脸,目光尖锐地盯着骆江,片刻,才轻声说:“你我就别说废话了,我现在来,就是想知道最真实的情况!”
    “你请说,我知无不言。”骆江干脆地说。
    “骆江兄,有这么两个情况,你这里有没有相应的情报,帮我验证一下。昨天夜里,日本海军陆战队方面,并不承认下午有军官外出。我感觉,他们似乎想掩盖这件事。这是第一。其次,日本总领事冈本虽然强硬,提出了许多无理要求,但很有分寸,也并不特别坚持。这我就奇怪了。你说,这两件事,背后是什么意思?”
    “你说是什么意思?”骆江反问。
    “骆江兄,日本方面并不想在上海开战!我是不是可以得出这个结论!”
    骆江冷静地看着他,目光一动不动,似乎在审视他。
    他心里,却是一阵鄙夷的冷笑。主和派的意识,永远都这么幼稚!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掉的!
    片刻,他才淡淡地说:“宗武兄,我也说两个情况,请你判断。其一,昨天夜里九点半,日本第三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中将,电令佐世保镇守府和吴港镇守府的海军陆战队,作好出发准备。我刚刚得到消息,长谷川清已下令这些海军陆战队出发了!预计,几天内就可到达上海!”
    “昨天夜里?你怎么知道?”高宗武不再转圈,张大嘴看着骆江。
    “我是干这一行的,也有一些渠道。”骆江略略得意地说。
    “还有什么?”高宗武又问。
    “其二,这几天,日本海军陆战队一直在上海的几个重要地方修筑工事。宗武兄,不是我们要打仗,是日本人要打仗!”骆江表情严肃地说。
    高宗武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很长时间没说话。
    终于,他喃喃地说:“不管怎么样,仗一打起来,就更坏了!中国没有实力跟日本人打!你说,我们拿什么打!国家各方面的情况已经够糟的了!再打一仗,那就全打烂了!全打烂了!你知道不知道!”
    骆江无声地看着他,不想再说话了。
    他尤其不想和高宗武争论。中国自古以来,军人和文人,就没什么好争论的!
    在历史上,文人、或者说外交人员主和,甚至投降卖国!屡见不鲜!中国历史上出过无数抵抗外敌,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又出过几个能捍卫国家利益的外交人员!
    你们这种人妄谈和平!委员长的意志,才是不可抗拒的!
    他盯着高宗武的时候,心里想着的,就是这些。
    但是,对这种人,你还必须客气一点。因为他背后还有一个汪先生!在国内,唯一能和委员长分庭抗礼的,就是这位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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