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日塔拉驻地后,王司令找到了高鹏举。王司令说他们还想回到老柳树筒林子去,现在天气暖和了,地窨子也好挖了。高鹏举抬头看了看王司令,想了想说:“也好,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们会尽力而为的。”王司令的眼圈儿有些泛红了,说道:“还能有啥困难啊,你们帮我大忙了。”高鹏举又想了想说:“这样吧,我调三顶帐篷和一挺轻机枪给你。”听到这话,王司令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了,流了下来。他上前一步,双手握住高鹏举的手,有些哽噎地说:“知,知我者,鹏,鹏举兄也,我们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
    王司令带着他的漠北抗日义勇军走了,高鹏举和吴一民派杨成龙率侦察连把这些人一直送到西辽河的边上。当杨成龙站在河南岸,看着那些正在河水里与激流抗争的身影,尤其是看见桑杰扎布带着他的黑豹马与黄虎一起一伏的身影时,忽然想起儿时在西辽河打水仗的情景。不知为什么,他的鼻子一酸,心中竟涌现出一种爱怜的滋味。直到看见漠北抗日义勇军都过了河,上了岸,桑杰扎布朝这边挥了挥手,进入了老柳树筒林子,杨成龙才带着侦察连又返回了西日塔拉老营。
    杨成龙把上面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诺音高娃,然后笑着说:“这就是昨天的事儿。”杨成龙又不无感慨地说了一句:“嗯,你要早两天过来就能见到桑杰扎布了。”诺音高娃听完杨成龙的话,显得很沮丧,但还是把鬼子特务机关密捕乌日娜的事情跟杨成龙说了,还说了有人通知她撤退的事儿。杨成龙说,“乌日娜要是真被捕了,你撤出来就对了,她肯定禁不住鬼子特高课那样酷刑审问的。”诺音高娃说:“你找个屋子,我想跟我上级联系一下。”
    杨成龙找到吴一民,把诺音高娃的情况作了汇报。吴一民很重视诺音高娃的到来,不但单独安排了房间,还让炊事班多做了两个菜,备了一瓶酒,请杨成龙坐陪,为诺音高娃接风压惊。吃过饭后,诺音高娃从包里取出一台微型发报机,准备给赤岭站发报。但这发报机就是开不了机了,可能是在马上颠坏了零件,也可能是在过西辽河时让水浸了。没办法,她只好又找杨成龙帮忙,杨成龙又找了吴一民。吴一民批准诺音高娃可以用支队司令部的发报机进行发报。很快,诺音高娃将电文发出:“暴露,安全撤出,鸽子。”赤岭站那边也很快回电:“原地待命。”
    第二天,赤岭站给诺音高娃发来了命令:“王府处已唤醒秃鹫开始工作,你速到朝阳长春街68号找老鹰联系,暗号照旧。”看完电报,诺音高娃苦笑了一下,对杨成龙说:“我这不是越走越远了吗?”
    吴一民找高鹏举商量了一下,决定派杨成龙带一个班的战士将诺音高娃护送过沙漠,越过老虎山,待诺音高娃上了大路再撤回来。对于这样的安排,诺音高娃一再表示感谢。她在跨上马的那一刹那,对眼前的这群人有了些留恋,吴一民的儒雅,高鹏举的勇武,以及杨成龙的果敢都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然而,军令难违,她必须快一点儿赶到朝阳接受新的任务。可是桑杰扎布怎么办呢?诺音高娃甚至在心里想,桑杰扎布要是跟着这帮人干就好了。漠北人有句俗话叫“跟啥人学啥人,跟着大仙会跳神”,桑杰扎布跟的这个王司令究竟咋样?她有些担心了。
    诺音高娃走后,热北抗日支队也根据上级的要求准备行动了。正在这时,交通员送来了上级的文件,是关于在赤北地区建立赤北县政府的决定,任命吴一民为赤北县工作委员会主任兼八路军热北抗日支队政治委员;任命周文国为县工委办事处主任;任命陈鲁为组织部长;任命张文为民政科长;任命周天为武装部长;县工委秘书由宋欣担任。不久,新任命的赤北县工委的干部陆续到位了,其中组织部长陈鲁还带来一封家书,是吴一民的侄子吴飞写来的,信中说很想念叔叔。本来,这次组织从老区向热北抽调干部,吴飞也是写了好几份申请,要求组织派他回来,但首长说叔叔和侄子同在一个工委工作不合适,只好作罢。吴飞在信中还说,他知道叔叔干起革命来是个拼命三郎,希望叔叔能保重身体,末尾还用了一句“身体是革命本钱”的话。吴一民读完信,心里觉得热乎乎的,他这个侄子进步很快,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现在已是某地的组织部长了。
    没用半个月的时间,吴一民把赤北县工作委员会的事儿都办利索了,马上带着一个工作队去了三道沟村。
    前文说到了,三道沟村因为有一座三道沟大桥而非常重要,所以当守桥的伪满蒙自治军被高鹏举率部打掉后,日军又派来了一个排的伪满蒙自治军守护。这次派来的排长年岁大一些,有家有口的,名字叫布仁扎布,是腾格里旗王爷府府兵出身。他和过去的色旺排长以及巴力吉排副都不一样,挺守铺儿的,只有逢年过节时才回趟家。布仁扎布还严格要求手下们不得参与村里的事儿,不许串老婆门子,不许偷鸡摸狗,只管规规矩矩地看住大桥。
    自打铁杆汉奷曹善文被打死了以后,巴力吉排副也让龟田给劈了,曹善文家就是曹大奶奶当家了,三道沟村的现任村长是曹善文的叔伯兄弟曹善武。曹善武这个人挺滑头,吸取了曹善文的教训,不再那么死心眼儿地跟着日本人跑了。他的做事原则就是别管红的还是黑的、白的,谁来他都照应,谁让办事儿都行。
    吴一民带着三个工作队成员秘密潜入三道沟村后,工作开展得还算顺利。前文提到的那个说不知道七路和九路在哪儿的老头儿逢人就说:“我老孙头儿跟你们说吧,我们庄稼人不管你们是八路、九路还是哪路,谁让我们庄稼人过好日子捞到好处,我们庄稼人就跟谁走。”
    因此,经过几天的宣传,三道沟村的穷人们都很支持吴一民工作队,“那赶情好啦,这工夫老曹家就是驴打滚的利,还现扣利,地租子都收到六成半了!这还不算,一斗租子还得外加一升黄豆,这也忒狠了。”
    这一天,吴一民的工作队跟着老孙头等人进了曹家大院的门儿。刚一进屋时,曹大奶奶还算热情,端水让烟地忙活了一气。可当吴一民说了来意后,尤其是说了减租减息的政策后,曹大奶奶不干了,把烟袋杆子往炕上一摔,双眉倒立,双眼却直逼老孙头:“老孙头,你们说,这些年你们没地种我们曹家租给你们,你们没粮吃我们曹家借给你们,那咋的啦,咋都不对了,到头来没捞着好反倒成了不是啦?”老孙头被曹大奶奶的这顿撸给整懵了,搓着手说:“这个,这个,你看你看,大奶奶你咋还急眼了呢?我们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曹大奶奶见老孙头儿怂了,马上接话说:“还不是这个意思?那你们干啥来啦?你们这是欺负我寡妇人家没人呀!老天哪,死鬼曹善文哪,睁眼瞅瞅吧!我这个寡妇什业的这日子可咋过呀!呜呜——”曹大奶奶双手拍着大腿,一边哭着一边嚷着。老孙头这下更吃不住劲儿了,赶忙说:“你看你咋还扯到欺负你上了,我们来也就是跟你合计合计,要知道你这样我都不来了。”说完,老孙头下炕就走了。原本想跟着老孙头来凑凑热闹的那几个人,见老孙头走了,也都拍拍屁股,说了声,“大奶奶,我们先走啦。”都走了。无奈之下,工作队的队员们也只好跟在这几个人的后面,走出了曹家大院。吴一民明白,漠北这地方最是瞧不起恃强凌弱的行为,谁要是欺负了寡妇人家那可是要遭到全村人唾弃的。所以,老孙头一听曹大奶奶的哭闹,当然受不了啦!
    回到住处,吴一民和工作队的几个人一商量,觉得这样可不行,这不等于咱们打了败仗了吗?必须得把曹大奶奶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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