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早早就等在了侯府门外。
    秦灼和秦大夫人、秦生兰三个侯府女眷同乘一辆马车。
    秦怀山和秦知宏、秦生玉他们一道坐。
    随行的婢女仆从不多,但这一行人出门还是挺大的动静,过去和大队伍汇合的时候,沿途遇到各家府邸的人同行,晨光依稀的街道车水马龙,都是高门贵府之人。
    秦大夫人坐在马车里一直在嘱咐秦生兰,“等到了北山狩猎场,切记要注意仪态,若看见了哪家青年才俊精于骑射,品貌格外出众,也不可尖叫惊呼失了礼数……”
    一上马车就闭着眼睛准备补觉的秦灼听到这话就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秦大夫人本来就抱着再给秦灼几天好日子过的心思,今日同坐一辆马车,也没挑她哪里不是。
    俨然一副懒得同这私生女计较的样子。
    谁知她好好地同自家女儿说着话,秦灼竟然还敢笑。
    秦大夫人道:“难道你爹出门前,没嘱咐过你这些吗?你一向没规矩,这次可别在贵人面前丢我们长宁侯府的脸!”
    “我爹同我说这些做什么?”秦灼姿态慵懒地靠在车厢上,眨了眨眼睛,笑道:“大夫人有所不知,我才是那个精于骑射引人注目惊呼的人啊。”
    秦大夫人听到这话,直接就无语了,“你可要点脸吧。”
    秦灼笑而不语。
    不信就算了。
    狩猎场上见分晓。
    她闭上眼睛,继续小憩。
    一旁的秦生兰见母亲和大姐姐又闹了不快,连忙伸手拉了拉秦大夫人的袖子,轻声道:“大姐姐武功极好,先前还曾在宫里以一挑百,她说自己善骑射定是真的,母亲莫要这样……”
    “大姐姐?她是你哪门子大姐姐?”秦大夫人闻言,面露不悦,她刚要继续往下说,忽然看见秦灼抬手拂了拂袖子。
    秦大夫人深怕说多会让秦灼提前猜到什么,连忙话锋一转,同秦生兰道:“天子狩猎,臣下随行,自有二郎们奋勇争先,哪里有姑娘家什么事?我们这样官家女眷站在边上看看,喝喝彩也就是了。”
    “可是……”秦生兰还想再说什么。
    秦大夫人直接开口打断道:“有什么好可是的?你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千金,别跟不三不四的人学野了!”
    秦生兰面露委屈,想反驳,又不敢,只好看向了秦灼。
    奈何秦灼一直闭着眼睛,也不理会她,只要默默低头不说话了。
    马车走走停停,颇为颠簸。
    秦灼其实没睡着。
    但她无心同秦大夫人吵吵。
    这人平时在她这里套不着好,三两句就气得后仰,时不时就要喊头痛要卧床休养,一开始老夫人她们还会劝这些,次数多了以后就由着她去了。
    前些时日秦大夫人已经学聪明了不少,不太会给秦灼找事让自己添堵了,今儿却不知怎么了,当面就该这样说话,连面子功夫都不装了。
    秦灼觉着秦大夫人很有问题。
    但兴文帝和三皇子那边的正事更需费心,她也懒得把精力花在侯府的事上,便一直装睡,不接秦大夫人的招,且由她去。
    她们这些人到的时候,随行的官员家眷和守卫皇室的禁军都已经到齐。
    太内监捧着圣旨念了一大段,说到底也就是今日佳时,宜狩猎之类的话。
    念完之后,帝王仪仗出宫而来。
    秦灼远远地看见那位高妃和刚回宫不久的三皇子和兴文帝同乘六驾并驱的马车上,心下感慨了一声果然是盛宠在身。
    反观谢无争就只能策马同行,三公主萧婷和四公主萧雅她们都和各自的母妃坐在各自的马车里,跟在皇帝车驾后面。
    荣国公安石毅本就是兴文帝面前的红人,又找回了三皇子,谁见了他都要问一声好,他就策马跟在兴文帝的车驾边上,稍稍落后大殿下一些。
    再后头是大臣们的车驾,长宁侯府原本只能算达官显贵里吊车尾的,因着皇帝点过“秦二爷”名的缘故,便与副相同排而行。
    各家勋贵子弟、王孙公子们则个个鲜衣怒马,年纪轻轻便能陪王伴驾,更是意气风发。
    秦灼没找着晏倾,想来这人是坐马车了。
    还有花辞树,今日这般场景,他应该是顶着颜公子的名头,扮着病弱少年,必然也是能坐马车就坐马车,能少露面就少露面。
    她想着等到了狩猎场,
    队伍浩浩荡荡出城,朝北山狩猎去。
    秦灼被马车颠簸地昏昏欲睡,半道上,隔壁马车上的孙魏紫频频掀开车帘喊她,“秦灼!秦灼,我知道你在,应个声啊?去北山狩猎场还有好长一段路,你不掀开车帘往外头看看,也不同人说话,多无趣啊!”
    秦灼只想补觉。
    也嫌这位孙大小姐聒噪。
    先前一起在宫里伴读的时候吵吵个不停,这才个把月不见,反倒像是好友分别多日要叙旧似的。
    这小姑娘的闺阁情来的太突然,让人一下子招架不住。
    秦大夫人见了很不高兴,但人家是孙尚书的宝贝孙女,她也不能拿人怎么着,只得同秦灼道:“人家孙小姐喊你,怎的不应声?”
    秦灼假装睡着了,也没回秦大夫人的话。
    后者被晾着了,顿时有些尴尬。
    “大姐姐睡着了。”秦生兰同自个儿母亲说了一句,又掀开车帘同孙魏紫道:“孙小姐,真是对不住,我大姐姐睡着了。”
    孙魏紫“哦”了一声,不甚在意道:“秦灼一向睡得沉,坐马车睡着了也不奇怪。”
    秦生兰点点头,默默地放下了车帘。
    她原本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
    却怎么也没想到。
    隔壁马车的孙魏紫过了一会儿就同秦灼说句话。
    从“前边谁家的公子骑马耍威风,结果差点被马摔下去了,真是笑死人!”说到了“秦灼秦灼,你快看啊,那个杨家的小姐给你家晏倾马车里丢香囊了!”
    孙尚书和长宁侯府的马车原本离帝王车驾不远,但奔走间,总是隔了一段距离,马蹄声多且杂,前头的贵人听不见他们说话。
    孙家人都宠着孙魏紫,一开始还让她收敛着些,到后来发现长宁侯府那位大小姐压根不搭理她。
    只有孙魏紫一个人在说话,也就由她去了。
    直到她喊出这一声“那个杨家的小姐给你家晏倾马车里丢香囊了!”
    因为声音过于响亮,前后左右的几辆马车里的人纷纷掀开车帘往后头晏倾所在那辆马车看了过去。
    古有美男上街掷果盈车,大兴开国以来民风最开放的时候,春日里美貌少年出门,也常有姑娘送香囊掷花的。
    但眼下是冬月,晏倾也不是观花游街的少年。
    他是陪王伴驾的礼部官员。
    那位丢香囊的小姐着实是个色胆包天。
    此举一出,周遭哗然。
    秦灼想继续装睡。
    秦生兰伸手推了推她,“大姐姐,孙小姐说晏大人被人看上了。”
    秦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掀开车帘往后看。
    恰好看见后头一辆马车里飞出来一个粉色香囊,落入另一辆马车的车厢里。
    晏倾清清冷冷的嗓音随之响起,“马车疾驰,难免会遗落物件,请务必收好,免得再丢。”
    他竟直接就把香囊扔回去了。
    边上的同僚笑着打趣,“晏大人好不知趣啊!”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这一个香囊扔来飞去,又归了原主。
    杨大人似是觉着自家女儿做的事有些丢人,低声催促车夫把马车赶得快了些,离晏倾远去。
    众人的谈笑声却不止。
    秦灼放下车帘,就想闭眼继续歇息。
    “秦灼!”孙魏紫高声道:“你都醒了,还看了这么许久,怎地也不同本小姐说说话?”
    “说什么?”秦灼隔着车帘道:“今儿天色甚好?许久不见,孙小姐美貌更甚从前?”
    孙魏紫听到后面那句,也不觉得她是敷衍,反而越发高兴起来,“原来你方才不光看晏倾,还看我了?不过话说回来,本小姐也觉着自己这些时日比以前更好看,算你有眼光!”
    秦灼闻言顿时:“……”
    一段时日不见,孙魏紫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她想着上次能让自己这么无言以对的,还只有顾公子一人。
    真该让这两人碰个面,试试谁更能说。
    秦灼这一搭话,孙魏紫便越发有话说了。
    一路上讲的都不带停的。
    秦灼基本没再出过声。
    这位孙大小姐一个人也说的十分热闹,她还试图跟秦灼说说刚才给晏倾扔香囊的那位杨小姐,被同马车的长辈制止了,才作罢。
    秦灼知道孙魏紫其实是想问那天晚上她被晏倾抱出宫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她俩从那天之后就没再见过了,外头流言纷纷,很容易勾起闺阁千金的好奇心。
    但她一点也不想提。
    也亏得方才那杨小姐扔了个香囊,让众人有了别的谈资,孙魏紫的心思也被分散了,才没有当众问秦灼这事。
    半日后,到了北山狩猎场。
    秦灼下马车第一件事,就是给同时下马车朝她奔来的孙魏紫点了哑穴,“你说了一路的话,肯定累了,歇会儿吧,小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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