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下,但这一下却让聂夙皱起眉头。
    苏远远说:「夙哥,我信你,可你的伤是真的,但三哥的伤也不假……这……我……我……」
    聂夙先是震惊,而后难过地叹了一口气。「唉,算了,既然相信苏三,我也不逼。事实我已经说了,日久见人心,待日后看清,便会知道苏三对是真是假。」
    「夙哥……」苏远远瞧聂夙消沉的模样,有些着急。
    聂夙这招以退为进,始终能抓住苏远远的心。
    聂夙忧愁担心地说:「可就算信他,也千万别让他靠太近。你看他把将军楼弄成这样,又毁衣削发,我可真怕他伤害了。唯有这一点一定要听夙哥的话,别让他有机会伤着!」
    「夙哥……」苏远远眼眶整个红了。她窝在心爱之人的怀里,抽了抽鼻子。
    此时的三爷见苏远远那小模样便知这丫头的心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就说世间陷入爱恋的人十个里有五个是疯子,另外五个是傻子,除非让他们一路往南冲,用力撞墙后脑袋清醒了,才有机会从这迷障中脱离。
    可见苏远远的模样,要她能脱离聂夙的魔掌,简直比要小五那双火辣辣的眼睛别时刻盯着他瞧还难。
    小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衣服转身要走。
    聂夙却在这时大喊道:「苏三,你以为将军楼是什么地方,能任你这般一走了之吗?」
    「怎?」三爷懒得对不是人的东西说话。
    「将军楼乃是皇家所赐,御赐排匾还挂在大门之上,你这莽人毁了先祖皇帝御赐之所,这可是诛连九族的死罪!」
    三爷连脚步也没停,边走边讲道:「老子的九族只有老子一个人,今日事你想对谁说便对谁说去,苏三一条命在此,取不取得了是你家的事。」
    「待将军楼上秉圣上,你师门亦会一人不留。」聂夙怒道。
    三爷哈哈大笑。「聂夙,你的对手是我。连我都灭不了,更何况我整个师门。」
    小五、小六转头朝聂夙「呸」了一声,道:「奸人!自己没能耐,就想搬救兵。我师兄要你死,没人拦得住。孽畜你认命吧!」
    「你们!」聂夙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骂,脸色一整个难看至极。
    小三大摇大摆地走了,小五、小六随侍身侧跟着离开。
    角落四处的无聊权贵们喧哗声再起,一人一语说道:「其中必有蹊跷!」
    「对,内情必定不单纯。你们看,苏三姓苏,苏家也姓苏!」
    「……恚我是说苏三、苏远远及聂夙三人之间的关系!天底下姓苏的人多的是去了。」
    此时夕阳西下,将军楼外又来了几个人。
    为首者穿着赤红色外袍,头戴金冠,样貌并不突出,只是身上的尊贵气息和后头的几个带刀侍卫让人让人一见便会多看好几眼。
    这人一入门,看了一下残破的将军楼,才问角落的看官:「苏三人呢?」
    「g,王爷怎么来了?」几个朝廷小官员从角落走了出来。拱手行礼道:「苏三刚走没多久而已,王爷没见着吗?」
    庆王蒋岷摇了摇头,没有停留转身离去。
    众人心中纳闷,怎么苏三也和庆王有关系了?
    于是……
    「再开赌盘!」
    「一赔十!」当然,苏三一,聂夙十。众人依照前例,仍旧一致看衰聂夙。
    ☆☆☆
    从将军楼出来后,小三没有回家,而是往京郊走去。
    正当小六疑惑小三是不是忘记该怎么回去时,眼前却出现一片不曾看过的新宅。
    宅子的二十来扇窗全数打开,里头的摆设朴实简单,十数个店小二打扮的青涩少年辛勤地擦着桌子和椅子,工作似乎不甚沉重,还有几人面有余裕地说说笑笑。
    小三从旁边走过,绕到宅子前门,小五、小六才发现这处原来是间食肆。
    这儿前头有个不小的院子,用篱笆围起。除了一条小径外,原本就生在那处,整年皆能绽开的白色小四季菊长满了整片草地。
    宽敞的大门打开着,门上挂了块匾额写着「米香」,因为众多窗户大敞,不但让宅子干净明亮,四周的田园与偶有的虫类鸣叫声,更让人感觉自在悠然,尤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感。
    一入此境,那片质朴便叫人舒爽。
    小三入了店里,柜台边原本正拿着账本讨论的两人抬起头来,看见是他,立刻喊了声「三爷」。
    这二人正是当初无名肆那间面店里的人,一个是被他打乖会孝顺亲爹了的阿勤,一个是脑袋相当不简单的账房先生。
    小三嘴角勾了勾,说:「呦,我道这京城的人都以为我死了,怎么你们两个见我没说见鬼了?」
    阿勤立刻狗腿般地搓着手到小三面前,说道:「咱小三爷神通广大,就算全京城的人都死光也死不着小三爷,外头那些话咱们根本不信,每日尽职工作等着小三爷回来的。」
    小三踹了阿勤一脚。「老子看起来很小吗?三爷就三爷,加个小字,想头下脚上再被吊上七天七夜啊!」
    阿勤「唉呦」一声喊痛,跟着又腆着脸道:「这里是平房,没盖二楼,没有栏杆可以吊的。」
    三爷嘴角扬得更高了。「没有栏杆,却有屋梁。屋梁更高。」
    阿勤连忙道:「三爷我错了我错了,全都是我的错,您大人有大量,鞭子好好收着便成,缠住我的腿,怕是会污了您的鞭子!」可内心却想:『臭小子你年纪的确就是比老子小啊,老子叫你小三爷都好吃亏了,现下还只能叫三爷!』
    三爷哼哼两声,转向账房先生问:「那些厨子还放在水上龙宫?」
    账房先生点头道:「正在那处苦练着,三爷可去看看,成时便可唤回来,『米香』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可开业。」
    「不用了,我出门前就去验过,这些日子不过是叫他们熟记手法罢了。米香后日开业,让他们明早回来适应一下环境。」小三接着说:「猪肉有吗?我先练练手。」
    「三爷要亲自下厨!?」阿勤惊讶道。
    「你耳朵有比你爹更糟吗?你爹一次就能听清楚的事,你要爷同你说几次?」小三[了[眼。
    「唉唉唉唉唉,是我错、又是我错!」阿勤立刻闭上嘴。
    小三往厨房走去,一路上看见跑堂小二都朝他喊着:「三爷。」
    声音并不大,但带着笑意与愉悦的嗓音,不用特别注意也能察觉出来。
    小三点点头,进了厨房。
    厨房里和外头一样干净敞亮,十个炉灶成两排,旁边有桌椅可供厨子休息,最后头则是封存食材的房间。
    这里地方大,没有普通人家的阴暗之感,也不似将军楼的厨房密不透风,环境颇优。而此处便是小三的第三间店,外头招牌有写,店名「米香」。
    这店的名字看起来像是费心思取的,可其实不然。
    就像之前的那两间店一样,第一间没有名字,被唤做「无名肆」;第二间卖破包子的取名「第二间」;第三间也就是这间只卖饭的,用的是小三自己挑米种用心种出来的米,那米当初在神仙谷煮时光是飘散的香味就引得竹林间的药彘跳上跳下激动不已,因为米实在很香,所以叫做「米香」。
    叫三爷取啥有意境、够精深的名字,那太难为三爷了。
    他生来便缺这条筋。
    点火开灶,把稍早送来的新鲜猪肉取肩部位,切丁后下锅炸出肉油。炸后的猪肉丁取起待用,以肉油与葱酥大火爆炒,沥油,加以酱糖水,回扣猪肉丁。焰火中先炒后煮,其间香气四溢,成后是为水晶臊子丁。
    开瓮取米,舀米间只见米质晶莹剔透,散发淡淡光芒,新米饱水泽亮,未吃但闻米香,便已先叹。
    洗米,置于专门订制之木桶内,先蒸后闷,待米心熟透。
    片猪皮油炸,直至色泽金黄、皮澎酥脆,捞起沥干。
    而后瓷碗上手,白底蓝纹的瓷器翻转间宛若蝴蝶飞舞。
    掀开木桶,米香窜出,清新甘甜。好米盛碗,淋上特制肉臊子酱,旁边放上炸得香脆的澎皮,小三的酱肉饭就此完成。
    粒粒分明的米饭清甜,肉臊子加酱糖后卤成咸味的焦香水晶肉丁肉香满溢,猪皮咬下爽脆而不油腻。单单一碗饭,匠心独具、味道层次分明,是为水晶臊子饭。
    小三拿筷子在灶前扒了几口臊子饭后,点点头,好吃。
    越简单的菜色越能展现厨子的手艺,「米香」日后将只卖「一碗饭」,但这碗饭却能在午夜勾得你魂牵梦萦,抓床板咬被子,思之不能自己。
    小三转头,打算找张桌子吃饭,谁知头一回却见小五、小六两个人卡在厨房门口一脸馋样,而后头挤了一堆人,每个人都朝着他手上的那碗饭看。
    「……」小三走到旁边坐下后说:「……想吃的自己盛。」
    顿时哇拉拉地小五、小六冲到前头,后头跟着一堆人。
    小五先拿了个跟小三一样的碗,后来觉得太小便换了个三倍大的大碗,努力挖饭先把碗给填满。
    小六展开双臂一双眼睛凶猛地盯着剩余的那些人。师兄的一桶饭就那么点,哥动手,他护驾,等他们两人挖完半桶,其余的才可以让这些人分。
    煮完饭天也黑了。
    小三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秋风吹来微冷,但低头有草香虫鸣,抬首有漫天星光。人生得惬意时且惬意,不做不为,其实有时候也是件美事。
    小五、小六抱着大碗在小三身旁坐下。小六吃得急,小五吃得香,偶尔小六被米粒噎到,小五会停箸拍拍他的背,小三会轻他的头,两人一起说道:「吃慢点!」
    这时小六会傻傻地笑。哥和师兄同时对他好,这真是人生最快乐的事了。
    吃完了饭,本该还有汤品的,但小三没煮,所以今日从缺。
    吃饱了的小五满足地说:「师兄不过也是个寡欲的人,若非看不过去,定是不会管苏家闲事。等这些事完全结束后,师兄打算做些什么,再到哪个地方去呢?」
    小三说:「不一定,高兴去哪就去哪。」
    小六问:「对了师兄,你今日怎么不直接了结了聂夙报仇?看他人前人后两张脸,不老实,又污蔑师兄,我就觉得这人真是讨厌。」
    小三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在报仇?」他微微扬起嘴角。「老子磨人的办法多着。聂夙现下有多得意,日后我便让他有多悲惨。」
    小五知道小三的想法,于是笑了。
    小六不懂,遂问:「师兄有什么主意了吗?」
    小三笑容诡异地加深。「我来这途中才想到,将军楼大厅今日被我打了个稀八烂。」
    小六说:「是啊,一楼往二楼的楼梯也被师兄拆了。」但小六还是疑惑不懂。
    小五笑着解释:「将军楼被师兄整成那样,聂夙连屁也不敢放一个,所以会被责罚的是谁?是聂夙。若之后师兄有心不让将军楼做生意,谁又要担上这责任?依旧是聂夙。」
    小三[了[眼。「叫那个该天打雷劈的去虐老子的死敌,让他们自己内讧去。聂夙那人只要受激就会沉不住气,苏谨华的性子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加上不长眼的苏远远知道她爹蹂躏了她心肝后定会同苏谨华翻脸。苏谨华就疼这女儿,苏远远一与他起冲突,苏谨华肯定痛到心肝。他们三人间的关系本就只由苏远远撑着,这架若真吵下来,苏谨华和聂夙绝对焦头烂额。」
    「师兄不担心苏远远?」小六问。
    「能说的都说了,苏家人脾气就是死硬,她硬要跟着聂夙就去跟,到时候哭爹喊娘都是自找的。哼!」
    听小三这么说,小六真是高兴。苏远远滚边去,师兄不理了,哈哈哈哈──笨蛋──
    小五看小六笑得那么欢喜,也微微扬起唇。
    小三不谈苏远远,转了话锋道:「做事就是要快狠准,趁他病要他命。况且有仇不报非君子,有冤不报枉为人,咱三个差点死在他们手里,这回回来不弄死那几个畜生,老子苏三这两个字就倒过来写!」
    小五咳了一声,道:「师兄,你本名百里三,而非苏三。」
    「随便啦,名字只是个代称。」小三气势凛然不承认话语有何错,再道:「明日起,截他胡。」
    小三说:「放话出去,谁敢卖将军楼食材,就是和老子作对;谁敢修缮将军楼大厅,老子就去『修缮』他家;谁敢到将军楼喝酒吃饭,老子绝对揍到他把吃下去的全吐出来为止。」
    没看过霸王蟹是吧!哼哼!
    苏三横当年能在京城里横着走,百里三今日就可以把京城整个翻过来!
    没长眼的混帐东西,找虐──
    ☆☆☆
    一回来就忙里忙外,恐吓人兼拆房子。
    吃完饭后,小三也累了。
    小五瞧小三双手环胸在那边死撑着「哼哼」个不停,眼下却有些青,忍不住说道:「师兄,你脸色不太好,我看我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小三点了头,指挥小五、小六去里头把筷子和碗都洗了,这才一起回家。
    走在京城的小路上,万家灯火,正是晚膳后那段休憩时光。
    小三走到一户人家前,看着六、七岁的孩子拿着本旧书爬上男人的膝,女子拿起针线就着油灯替丈夫缝补衣裳,其间夫妇二人有说有笑,孩子翻开书本念着:「鹅鹅鹅……鹅里有……好多鹅!」
    男人笑着说:「是河里有好多鹅。你瞧,这个字是河。记住了没有。」
    孩子高喊着:「记住了。」
    这样的景象看在小三眼里,竟让他的眼睛有些酸涩。
    那年的苏三横,要的也不过这么简单。
    但一个苏谨华,扼杀了他的梦想,叫他不再对天伦之情有无谓期待。
    「师兄……走了……」小五低声说道。
    小三还在看,看那多美好的景象。
    小五和小六同时拉起小三的手,轻轻握住。
    他们往前,带着小三也往前,不再停留原处。他们十指与小三紧扣,也在同时将掌心的热度传予了小三。
    在小五、小六所知中,小三曾经是聂家的小儿子,聂夙的弟弟。
    但一夕间风云变色,什么都没了,自己的亲哥哥出主意让人将他丢进湮波江中置他于死地,是碰着了师父经过,好不容易才将他救起来。
    坚强的人,是因为知道不坚强的人无法在世间活下去;温柔的人,是因为体会过沧桑疾苦才愿意将自己能给的给予别人。
    百里三姓百里,不姓苏、不姓聂。
    他很坚强,他很温柔。
    他是双子的天,也是双子的地。
    他们愿为他付出一切所有。
    只因这人毫不保留的温柔。
    ☆☆☆
    回到了小三新买的宅子,小三抬头往上看,大门上并没有挂任何牌匾,写着哪府哪家,但他却有一种归属感,因为这里是自己的地方。
    癸子打开了门,恭敬迎小三入内,小三这时呆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手从小五、小六掌中抽回。
    他走进里头后先在大厅交代癸子接下来要做的事,之后对小五、小六说道:「今天到自个儿的房里睡。」接着步出大厅,走进了他的厢房里去。
    小五、小六难得听话,入了小三隔壁自己的房间。
    只是小六一进门便把耳朵贴在墙上,听着邻间步伐走动声、oo的脱衣声吹熄油灯的那道气息与躺上床的嘎吱声后,才朝他哥点头,两人一起把外衣脱了,爬上床同寝。
    ☆☆☆
    小三一闭眼,再睁开时竟就到了早上。一夜无梦,睡得又熟又沉。
    他起身后稍做梳洗,头发随意抽了条带子绑了,打了个呵欠后披上外衣便往外走。
    小三低头绑着腰带,而后将s龙索扎紧。
    这时小六风风火火地从后院跑出来,边跑边喊着:「师兄师兄,你的鹤生蛋了,好大一颗,快来看看!」
    「啊?」小三愣了一下,回道:「那两只都是公的,生蛋?你开什么玩笑!」
    小六闻言也一愣,后道:「可就真的啊,一颗蛋在那里,我要捞鱼做早膳时看见的!」
    小三皱皱眉头,同小六走到后院去。
    果然,鱼池边是有一颗蛋没错,可那蛋大得离谱,比成年男子双掌张开的宽度还要大上一些。这东西丹顶鹤的屁股哪生得出来啊!
    两只丹顶鹤离蛋有好些距离,不但不停鸣叫,双脚一直交互踏着草地,连动作神态看起来也十分紧张。
    「看吧,你的鹤真的生了蛋!」小六说。
    「我都说他们是公的了,两只公的怎么生蛋?你和你哥也都是公的,要不你们生颗蛋来我瞧瞧!」小三注视着那颗蛋,如是道。
    小六突然红了脸,说道:「师兄,两个男的生蛋是要怎么生?我不晓得,要不你告诉我!」
    小三看也没看小六,但手掌很神奇地对准小六的脑袋不偏不倚下去。「问你哥去!」
    小三瞧丹顶鹤的模样根本不像下了蛋的蛋他娘,加上鱼池里的鱼也躁动地不断跳出水面,远处的家禽更是乱吼乱叫,此时突然间,「乌龟蛋」三个字闪进他脑海里。
    这莫非就是……他要离京时书斋小老板交代有看见就捡回来,没有就算了的「乌龟蛋」!?
    可「乌龟蛋」有这么大颗吗?
    「咦?」小三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你哥呢?大清早的跑哪去了?」
    「噢,」小六说:「哥先替你办杂事去了,他说你要多睡点,不要太忙,小事我们替你分担就好。然后我煮完饭你吃饱后看你要做什么,如果没事的话我去找哥会合,有事的话就帮你打下手。」
    小三点头。小五已经会做事,小六也不再整天和他哥黏在一起了。
    小三接着把那颗圆滚滚的蛋捧起来,对着清晨尚不刺眼的阳光照。
    嗯……壳太厚,照不出是鸟还是乌龟。
    早上就到书斋去一趟吧,专门的事还是得让专门神秘兮兮的小老板来,他肯定瞅瞅就知道了。
    第五章
    京城旧书斋,城东市集走入七弯十八拐,过了条桥,再绕了好一阵子,拐两个弯后直直到底便见着了。
    小六跟着小三走进巷子时心里总觉得这地方挺诡异。虽然太阳已经出来,把地上晒得温热温热地,可他却无法忘记上次和他哥来此处找小三时,巷子口的地方不是巷子口,而是一堵墙外加一棵开满了淡白黄色小花的槐树之地。
    小六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浑身紧绷,就怕这地方和那将军冢一样也有什么阵法,才让他们当初怎么也找不着小三。
    到了书斋,小三一脚跨过门坎,抱着刚才发现的那颗蛋来到柜台前。
    小六随着小三要进去时却像被一堵看不见的墙给挡住了似,眼睁睁看着小三走远,自己却走不进去。
    「师兄!」小六在外头边喊边敲着那看不见的屏障。「师兄、师兄,你快出来,这个地方很奇怪!」
    可无论小六喊得多大声,敲得多用力,小三就是没听见小六的声音。
    小三「砰」一声把蛋放到柜台上,原本正在打瞌睡的小老板睁开眼,当他见到是小三,道:「喔,你回来啦!」
    小三点头。「承你吉言,没死成。」他道:「这东西今天早上在鱼池边发现的,是你要的乌龟蛋吗?」
    小老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捧着蛋摸了摸,淡淡地笑了一下。
    此时四周似有寒风袭来,但一扑到小三面前,便全数散去,小三也没什么感觉。
    倒是小老板眨了一下眼,嘴里嘀咕朝下头摆着的书说了几声后,才道:「果然,你找到他了。」
    小老板把那颗蛋捧到柜台底下。柜台底下有一个棉布缝成的巢,看来已经很旧,布的颜色都褪了,蛋摆上去刚刚好,那是的巢。
    小老板接着又从底下拿出一本沉厚的古书递给小三。
    小三一看惊讶道:「我以为这本书被聂夙他们拿走后,现下应该在苏家!」
    「就说了它与你有缘,你怎么半路把它给掉了?」《药膳》一书在小老板手里无风自动,啪啦啦地掀开几页,又阖上,再啪啦啦地掀开几页,又阖上。
    「……」小三说:「这是在干嘛……」小三怎么觉得自己能感觉到这书在做「无言控诉」的举动。
    小老板说:「生气。」
    小三揉揉额头,活了这些年,上辈子加上这辈子,还真没听过书会生气的。
    「怎么不说?」小老板问。
    「说什么?」小三问。
    「你把它弄掉了,总得给它一个解释吧?」小老板道:「我都说了它很寂寞,除非能找到一个可以从头到尾将它读完的人,否则它永远都不会开心。好不容易等到了你,你别让它伤心啊!」
    「……」小三问:「难不成,我还得安慰它,告诉它我为什么把它弄丢?」
    小老板幽幽的眸子望着小三,而后,缓缓点下了头。
    「我勒个去!」小三翻白眼。
    「说吧,」小老板道:「没什么好害羞的,这里只有我们三个而已。」
    「哪是三个,不还有我师弟……在……」小三往后一看,结果发现本应该站在他身后的小六被这间书斋拒于门外,明明大门就是敞开的,但他却进不来。
    小六发觉里头的小三看见自己了,原本已经够激烈的群壁动作更大更激烈,最后整个人趴在看不见的墙上,狂喊着:「师兄──师兄──」
    这两个字小三看得懂。他转头问道:「……那是我师弟,怎么他进不来?」
    「煞气太重。」小老板说:「书会害怕,不能进来。」
    「……」小三二度翻白眼。
    小老板把「药膳」递到小三面前,意思很明显。解释,给它听。不然有缘变成无缘,对两方都没好处。
    小三看着那书看了好久,简直想将那本药膳瞪出两个窟窿来。最后,他才深吸一口气,说:「你应该庆幸老子把你放在马车里没带你进墓里头,要不那么危险的地方,连老子跟两个师弟的命都差点挂在那里,你陪我们进去只会死无全尸,对了,老子还掉进寒潭里,你若跟着老子一起下去,书湿了字会全数晕掉吧?当算你有能耐不晕好了,湿身的感觉若放在以纸而生的你身上,恐怕也不会太舒服。」
    小三说完这个,只见那书又啪啦啦地掀开了几页,感觉似乎是抖了抖。
    小三说:「偷走你的是那些贼,可不是老子。你看老子一路上捧着你看着不放,就应该知道老子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嗯?用这词好像不太对,算了,反正就是这样。你要是接受老子的说法,就再和老子走,不接受的话,那缘尽于此,老子也不是个爱强求的。」
    然后药膳的书页便再也不动,立刻息怒了。
    「行了。」小老板把书交给小三,小三则把书塞进自己怀里。
    只是小三做完这些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他三爷天不怕地不怕,为什么得因为怕一本书生气而同它解释一堆?
    后来想一想,小三才了悟。因为这本书是「药膳」,是三爷心底最深的痛。不会煮药膳的厨子在药膳全集面前,只有掩面去死的冲动。
    「这个给你。」小老板掏出一个几乎快要透明的淡绿色小瓶子,瓶子只有小指那么大,里头有些耀眼的金色光芒微微地透了出来。
    「什么?」小三收下后打开瓶塞往里头一看,金灿灿的细沙让他以为是金沙,可金沙不会发光,但这里头的会。
    「真龙之血。」小老板语调缓慢地说:「你把我弟弟捡回来了,这是谢礼。」
    「你弟弟?」小三噎了一下,有些无法接受。他指着柜台下那颗圆圆的巨蛋问:「那颗乌龟蛋是你弟弟?」再指着自己手里的瓶子道:「这是真龙之血?龙血?龙的血?」
    小老板点头。
    「可乌龟蛋是我师弟在鱼池旁发现的,并非我捡的。况且,人是从蛋里生出来的吗?」小三魂已经往上飘了,还有没有更离谱的事啊!
    小老板的唇角一点一点地往上扬,露出了一个看似在笑,却让人感觉阴森森的表情来。
    他那模样似乎在说:我有说过我是人吗……
    小老板又和小三谈了些事,比如说他弟弟叫玄龟,很久以前去了北方就没回来过。小三不想问很久究竟是多久,要小老板说了句两百多年出来,那他应该会把乌龟蛋剖了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又比如说玄龟是跟着小三一行人从北方回来而不是突然出现在鱼池边的。小三更不想问为何他们师兄弟都没发现一路被颗乌龟蛋跟着,要小老板说他弟其实在他们顶上飞所以他们没有发觉,那他绝对会把乌龟蛋剖了,看看里头究竟住着鸟还是乌龟。
    最后小三问,真龙之血是干什么用的,小老板只说随身带着别乱丢,一条命换一条命,之后就什么也不说了。
    ☆☆☆
    从巷子里出来,小三有些恍惚,小六很紧张,怕小三在那古怪的书斋里出了什么事。
    小六刚要开口,小三手一抬,止住小六后道:「什么都别问。你师兄我现下还云里来雾里去,搞不清楚自己究竟碰上什么,所以你问我也答不出来。」
    「那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小六比较担心这个。
    「没。」小三道。想了一想又说:「那地方是有点怪,不过老板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小六面容扭曲,他可还记得上次来这里怎么也找不到这条巷子的事。「老实人怎么会把我挡在外头不让我进去,我在外面吼得嗓子都哑了,师兄只回头看了我一眼以后就没理我,我吓死了以为师兄你被鬼迷,魂要被勾走,心跳得都快从喉咙里迸出来了!」
    小三也不理会小六唠唠叨叨紧张兮兮的抱怨,只是脑袋转转、嘴里喃喃,念道:「两兄弟,一个玄蛇、一个玄龟……玄色为黑……蛇和龟……嘶……老子怎么似乎有点印象,好像还真不是人……可到底是啥东西来着……」
    小三抓抓脸。过了一刻后还是想不起来,于是就这么算了。
    是人、是蛇、是龟又如何?关上门那便是人家家里的事,三爷管不着。
    断了旧书斋那头的想念后,小三遂道:「好了,接下来找你哥去。今天不把聂夙修理得凄凄惨惨凄凄,将军楼关门大吉,老子可是会很不爽快!」
    小六闻言连忙往前快走半步,领着他家这尊大佛,找哥去。
    ☆☆☆
    小三走在宽广的大街上,感觉似乎有异。双手环胸左看看右看看,才发觉一些原本在路边吆喝的小贩少了,尤其越接近将军楼,不但连小贩都没有,以将军楼为中心的大街上,左右三户,对街七户,除了正对将军楼的那栋两层楼的布庄外,大伙儿通通都关了起来,不做生意了。
    小六和小三来到将军楼对面那户布庄,布庄的招牌已经被拆下来,换上了单写个「苏」字的旗帜。
    小三一进布庄,便见一楼空荡荡的,只有简单的一张桌子四张椅子并排着摆在门口,而由门口处往外看视线正好,直对将军楼大门口。
    小五正在和天干地支的人说话,发现小三、小六来,随即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师兄,你们来啦!」
    小三走过去摸摸桌子,问道:「你把人都弄哪去了,怎么关了那么多户人家?」
    小五走过来说:「为免扰民,我租了左右对面各几户人家,让他们暂时搬到别处,银两都给足了,包括这阵子不能做买卖的损失。」
    「嗯。」小三点点头。
    三爷鲜少称赞人的,通常「嗯」你个一声没开口骂人,你就要高兴了。因为那通常表示你做得不错。
    小三拉了把椅子坐下,小五随之为他倒了一杯茶。
    小六坐在小三旁边,左看看右看看没自己的事,就趴在桌上玩茶杯。
    等了有好一会儿,闲着没事做的小三把怀里那本药膳一掏,摆在桌上翻到先前看到的地方,皱起眉头又开始记药名、药形、药性。
    厚厚的一大本书,只分药材与药膳两篇。书上写得很简单,先从前面由头至尾由浅到深把大半个天下长的药材都记起来,再学着如何把那些背起的药材混入菜色之内。
    药材也有酸、甜、苦、辣、咸之分,但苦味居多。此书药膳篇前半部教的便是如何以药入膳,而不凸显其药味。
    后半部则是练到以药入膳后,用菜色提出某些药的五味,是以不止菜香,连药材也得引出独特芬芳。
    「……我操……」小三边看边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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