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大章看见一个庭院隔开了两个空间,中间一堵墙。
    这边听见一声声的咳嗽声。
    另外一边听见奇怪的吼叫声。
    他知道隔壁是精神病人治疗的地方,有十多个封闭的房间。
    前世坑口安全工老谢的弟弟就因为精神病送到这里治疗。
    一开始出现精神错乱,后面发展到持械袭击他人。
    老谢没办法只好纠集几个年轻人把他弟弟控制住,强制送到医院精神科。
    记得当时老谢也叫了他。
    原以为是送到俞督精神病院,谁知堂哥潘保定说:“矿职工医院也有治疗精神病人的地方,有十多个房间。属于矿职工精神病人有七八个,镇上有四五个。”
    精神病轻微症状的,象以前跟老爸住同一宿舍林师傅的老婆就属于症状很轻的,让医师开药就可控制。
    潘大章之所以后来不跟他女儿林玉梅打交道,也是怕她遗传她母亲的疯症。
    他也弄不明白,一个三四千职工的大矿,竟然有那么多精神病人。
    当然这边的矽肺病人他也知道。
    在前世,这个矽肺病居住的庭院,十年之后就取消了。
    因为住在这里病状严重的病人都没有活过十年。
    当然十年以后他也去了广东打工。
    此时见其情景只是感慨良多。
    他跟程雪梅走到一间房门口,程雪梅对着一个仰躺在竹椅上,张着口喘气,不停咳嗽的中年人叫了一声。
    “爸,我帮你拿换洗衣服和其他生活品下来了,天气越来越冷,要记得穿毛衣毛裤。”
    潘大章看见程父显得越发的消瘦了。
    “叔叔好,叔叔现在精神好点没有?”
    程父看见他,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
    “咳…咳,是小…潘呀,小潘请坐,雪梅去给小潘,咳咳…泡杯茶。里面有开水…”
    他跟女儿在一起,难道是他们两人……?
    他不反对女儿还在读书年龄就跟男孩子走在一起,关键是这男孩太优秀了。
    潘大章的父亲他也认得,两人还都是最早进矿的矿工,在同一工区上班了几年。
    “程叔不用客气,我跟雪梅是同学,刚才我去探望一个病号,恰好在医院门囗碰见她,所以就顺路来看看你。”
    他为两手空空而来感到羞愧。
    应该买点礼物过来的。
    他想塞点钱给程父手上,又怕他产生误会。
    毕竟他家两夫妇都拿工资,经济上也不会很困难。
    他之所以告诉他原因,也是避免他误会。
    前世他对程雪梅产生过单相恋,因为差距,连表白的勇气都不敢有。
    这一世嘛,想法不一样了。
    这时走廊尽头的一间房传来了嘈杂的吵闹声。
    “医生,为什么把我爸的药停了,他这个症状不算严重吗?”一个年青人的声音。
    “不用问我呀,我只是按名单发药,其他的不归我管。你爸今天就接回家去休养,这个床位要腾给其他人。”
    “他现在咳嗽越来越严重,有时还咳出血,胸痛也更厉害,连呼吸也困难了。现在赶他回去,这不是要他老命么?”
    “名单是矿办公室出的,回家去也会配药给你,矽肺病又没有什么特效药,也无法治愈。在这里和在家里也没什么区别。”
    “你这说的什么话,在这里打针吃药,最其码可以减缓痛苦,稳定病情。比我爸症状轻的都可以住进来,这不就是欺我们没有关系,没有后台么?”
    “你不要乱说,这是领导的事,不关我的事。你先去办个出院手续,我帮你开些药,你带回去给你爸安时服用。”
    程父跟他同一病房的一位老工人也明白了走廊尽头那个病友是怎么回事。
    老工人也恰好有一位亲戚来探望他。
    是机关一名科室干部。
    他对潘大章说:“唉,矿里一百多矽肺病人,都想住进来,但没有关系,就是病情严重也是不会安排的。”
    “想不到矿里有这么多矽肺病人,单单治疗这些病人的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哦。”
    “可不是嘛,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些老工人都是最早的一批矿工,他们大多数都是风钻工,打旱钻,最多干三五年就会得矽肺病。”
    他低声告诉潘大章:“能够住进这里的病人,或多或少其亲戚或者家属都是干部,没有关系的也别想住进来。”
    他来看望的病人是他的姑父,进这里住,是他出面安排的。
    “那个人都已经住进来了,现在又叫他出院?”
    “他亲戚是护矿队长孙继海,以前这些医生,包括院长都还来巴结他呢。昨天孙继海挨抓了,竟敢黑心谋害公司董总,估计要进去关几年了。所以医院就把他住院的资格取消了。这事都很正常,对不对?”
    ……
    华余祥看着潘大章跟一个女孩子去了后面的矽肺楼。
    他有点讨厌去那个地方,那些矽肺病人不停地咳嗽声,让他听了感到浑身不自在。
    他只好蹲在门诊门口,装着抽烟,眼睛瞄着矽肺楼方向。
    可是半个小时过去,没有看见潘大章出现。
    一个小时过去,也没有看见。
    这时医院的救护车从杨山坑口又拉了一个被重伤的矿工过来。
    进入抢救室抢救。
    一个爆破学徒工第一次单独作业,点燃工作面雷管后,发现工具袋丢弃在工作面,认为时间来得及,返回去拿,刚离开100米,后面爆破响了。
    冲击波把百米外的他掀翻在地。
    整个背部都被碎石砸烂……
    华余祥只有投入紧张的工作中…
    ……
    一个护士路过病房门口,叹息着对另外一个护士说:“杨山坑口一工区又出了一件严重的安全事故,一个爆破工差点被报销了。背部全部被碎石炸烂,唉,惨不忍睹。”
    “井下工人真的是环境恶劣……”
    潘大章听见了她们的对话,紧张地问了一句:“你说是杨山坑口一工区的?”
    前世他就在一工区上班,也是上班的当年,爆破学徒工温少云第一次单独作业就岀了事故。
    不会真的是他吧?
    他跟他并不是很熟,但也见过一面。
    前世两人关系也是一般。
    跟他弟温少华是同学。
    不管怎样还是去看看。
    他对程雪梅说:“受伤的可能是我一个初中同学的哥哥,我去看看。”
    他跟程父打个招呼就离开了。
    程雪梅在后面追了上来。
    “潘班长,你今天回俞督去么?”
    下午五点还有最后一趟班车从潘古山矿到俞督的,路过铁珊笼镇时是五点半。
    到俞督时已经是夜里八点多。
    有个熟人一起坐车,聊聊天,也是件好事。
    “我还没那么快回去,隔几天可能还去潘古山矿。我是跟公司董总来的,陪他办几天事。”
    “啊,你陪公司老总来的?”
    程雪梅惊讶出声。
    这潘大章越来越有能耐了,跟公司老总都混在一起了。
    跟他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
    “感兴趣的话,跟我一起去。”潘大章开玩笑地说。
    “我才不跟你呢,我怕那个温小芹找我麻烦。”
    其实她并不是担心温小芹,而是潘班长现在是跟公司董总在一起。若是潘大章单独一个人,她肯定毫不犹豫跟他在一起。
    程雪梅离开医院去镇上车站买票等车。
    潘大章在手术室外看见了曾明山和另外几个矿工。
    几个人焦急地在外面走廊上走来走去,脸色铁青。
    身躯还在微微颤抖。
    “曾明山,谁出安全事故了?”
    头段时间在俞督文化馆围棋比赛,他跟他下过一局棋,所以认得他。
    “潘大章你怎么在这里?你又不是铁珊笼矿的职工,就算我告诉你受伤的是谁?你也不认识。”
    “是不是温少云?”他懒得跟他拐弯抹角,直接问。
    “就是他,你认得他?”
    “我跟他弟是同学。”
    这时从手术室走出安全员老谢走了出来。
    “小潘,温少云是你老乡,你知道他家地址是不是?”
    “知道。”潘大点头。
    “蔡区长,赶快叫人去邮局,给他家打个加急电报,通知他家派人来矿医院护理。”
    在前世,蔡东福也是一工区的区长。
    他急忙让曾明山去邮局打个电报。
    潘大章把温少云家的地址,以及他父亲姓名告诉了他。
    温少云这一劫还是没办法避开,只是时间上提前了一年。
    他离开的时候,手术室手术还在进行。
    他走路路过矿招待所。
    看见两辆吉普车开了进去,车上坐了几个人。
    车牌号开头是个冈字。
    估计是公司副总冯凯伦和章泽到了。
    副矿长严淦和李重光、郭锡林三人站在门口迎接。
    潘大章回到姐夫租房处。
    董卫东正在跟齐磊在下象棋。
    “老董,冯凯伦和章泽他们几个到招待所了。”
    他把了能到的情况简要跟他说了一遍。
    “即然他们到了,我们就去跟他们汇合吧。”
    潘东玲从厨房走出来:“要么吃过晚饭再过去?”
    潘大章:“公司几个领导都过来了,老董要去跟他们商量事情。”
    还是他开车。
    到了招待所。
    严淦几人一见他的车都迎了上来,似乎长舒了一口气。
    “董总,我们几个到处去找你。”
    收到潘大章让门卫送的纸条后,才放下心来。
    郭锡林对一个青年人说:“你安排几个人,负责招待所的安全防护工作,未经同意,不要让闲杂人员进来。还有招待所原有的员工也要调查一下,属于老林的关系户,全部先清出去,重新安排信得过的人负责。”
    青年叫黄勇,是不久刚从部队转业的干部。
    前世,孙玉娥十年后就是嫁给了他在选矿厂上班的弟弟。
    老孙夫妇还曾经让潘保定跟潘大章父母去提亲。
    当时直接被他一口拒绝了。
    董卫东摆手说:“去会议室开个会吧。”
    潘大章觉得没他什么事,他也不是干部,连系统内职工都不是。
    于是他就没有跟着进入会议室。
    而是在招待所大厅找了一张报纸在翻阅。
    黄勇把招待所全部员工都叫到大厅,跟她们说:“只要是林昌芸、孙继海、华劲平几个的关系户,或者是他们安排进来的,现在主动站出来离开招待所,回家等待重新安排工作。”
    有几人嘀咕着说:“他们犯法,又不是我们犯法,还搞什么诛连呀?”
    其实郭锡林的考虑是有根据的,林昌芸几个挨抓,谁知道招待所内有没有职工心存怨恨的。
    若是有,稍微起点歹心,公司几个领导就身陷险境了。
    大意不得。
    董勇严厉地说:“自觉一点呀,谁的底细大家都是知道的,别想浑水摸鱼呀。”
    当场有三个人站了出来。
    三个人都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到刘英身上。
    除了所长,她几乎就是招待所的负责人。
    “我不是经过他们的关系调进来的,我是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这里来的。”
    刘英梗着脖子说:“我学的就是酒店管理专业,除了这行,也不知道会干什么?”
    在场的所有服务员,心里都在冷笑。
    你不是林老头介绍进来的,但你跟林老大的关系,谁不懂?
    黄勇:“邱所长也暂时回家休假,刘英你也请一个月探亲假吧,你家不是宁昌的么?回去休假,过完年再过来吧。”
    刘英气吼吼地说:“我休什么假,真是岂有此理,我又没犯什么错误,无缘无故受牵连。”
    黄勇冷笑一声:“注意你的态度,现在是正常的工作调节,不是处分,请你配合。”
    刘英一脸不情愿地走了出来。
    “几位先回家或者回住处,等待工作安排。”
    三人骑单车离开了。
    刘英回到后院宿舍,她是外地人,住在招待所职工宿舍。
    黄勇重新做了工作安排。
    一个多小时后,几个领导从会议室出来。
    董卫东对潘大章说:“刚才你干嘛不进会议室去?”
    潘大章:“你们领导开去,我就不必要进去掺和吧?况且我现在只是一名学生,也不是钨业系统的职工。”
    董卫东只是感觉他不在身边,有点不习惯,见他这样说,也觉得有道理。
    众人进入餐厅。
    潘大章坐在老董身边。
    冯凯伦和章泽看着潘大章都愣住了。
    “真像。”
    两人都暗自惊叹。
    “老董,这小伙子?”
    两人都很惊奇:老董这小伙子你从哪里找出来的,简直是小晓夏的翻版呀。
    董卫东把潘大章介绍给他们认识。
    饭菜上桌,众人都埋头吃饭。
    矿里干部抓了七八个,关键的问题是重新组织一个新的领导班子。
    饭后休息了半小时,众人又进去会议室继续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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