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
    林景阳默然。
    无声的看着泪如雨下的阿珠。
    他身为一个大男人,面对这样的情况,还真有些束手无策,毕竟对方跟自己无亲无故,甚至算得上是陌生人,自己总不能贸然上去安慰吧?
    就算能,偏生他也不习惯做这样的事情。
    更何况,林景阳也觉得有些于理不合,毕竟自己可是有家室的男人,不能跟别的异性接触过密。
    阿珠咬着牙,抱着那一枚手镯,泣不成声。
    林景阳只好默默站着。
    等时机到了,顺手递过去一块李静瑶的手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珠终于再次停下了哭泣。
    她抬起头,眼中虽然还残留着晶莹的泪珠,但也已经恢复了几分清冷。
    “小老爷,既是你救了阿珠,若你有什么想问的,阿珠定当......毫无隐瞒。”
    阿珠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居于人屋檐之下,受人恩惠,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像方才那样。
    林景阳见时机差不多,这才一甩褂子,落座。
    “其实我也没什么想问的,只是我有些好奇,你看起来也不像是普通百姓人家的孩子,看这手镯,想来你的家中也不至于沦落到卖女为奴的境地,你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还有你说的那句话,又是何意?”
    倒不是林景阳八卦,他只是觉得阿珠的身世也同样离奇。
    再加上她方才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林景阳还真怀疑,自己若是毫不过问就放走她,说不定过几日就能在这庄子周围十几里的地方发现一具女尸。
    他虽然没有多大的能力,也不是什么圣母心,但是他也决不能放任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一条生命逝去。
    阿珠闻言一愣,一行清泪再次缓缓落下,她沉静许久,这才缓缓开口。
    “小老爷猜得不错,其实我是新丰县人,就在几月之前,我的家中九口人一直都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我有一双弟弟,还有一对感情和睦的父母......”
    她的语气俨然已经没有方才那么激动,但是却非常悲痛。
    阿珠缓缓将自己的身世以及家中这两个月的遭遇和变故道出。
    林景阳听着听着,神情瞬间变得沉重,带着几分愤怒!
    原来,阿珠是新丰县吴家的千金,她全名为吴珠,父母年少时为江湖中人,后来厌倦了那样的日子,便隐退下来,到了新丰县安定,没过多久,就有了阿珠,一家人在新丰县过着平淡却也充实的日子。
    父母凭借着灵巧的头脑,不消几年的时间,就在新丰县做起了一些小生意,后来到了近两年,吴家在新丰县也颇有名气。
    阿珠的父母与人为善,虽然生活富裕起来,却也不同于那些暴发户那般目中无人,相反,他们还经常施善,深受新丰县百姓的崇敬。
    原本,一家人过着这样的日子,倒也有滋有味。
    可是这一切,都在几个月前被残忍撕碎。
    大半年前,新丰县的县令因为徇私枉法,情节严重被罢免了官职,朝廷也迅速重新派遣了一位新上任的县令任职。
    当时新丰县的百姓们伸手前县令的迫害,听闻换了新的县令,还以为终于苦尽甘来。
    却没想到,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这新县令比原来的县令更加变本加厉,行事作风更加残暴。
    不仅鱼肉百姓,残害良家妇女,压榨得百姓们苦不堪言。
    更甚还只手遮天,在新丰县霸道横行,行事作风令人无比憎恨!
    这县令,打杀抢掠都是基本操作。
    在他眼中,人命就是用金钱来衡量的。
    他判案,基本每一场都接受贿赂。
    谁给钱,就判谁对。
    这样的作为,更加滋长了那些地主人家的恶劣风气。
    普通老百姓们受了欺负,有了冤屈,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申诉。
    事情愈演愈烈。
    阿珠的父母看不惯新县令作威作福,他们想凭借着家中的资产,到京城报官,希望能得到更高官员的重视,拯救新丰县的百姓与水火之中。
    偏巧这时候,遇到了蝗灾。
    这让百姓们叫苦不迭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每日每日饿死的人不计其数。
    这也让阿珠的父母心中更加着急。
    于是他们决定加快行动。
    刚安置好了阿珠,和两个儿子,就准备出城进京。
    却不知为何他们的计划竟然被这该死的县令得知。
    这县令提前挖了一个坑等着阿珠的父母。
    他派人将被安置好的阿珠和两个弟弟抓走。
    绑在新丰县最大的市场祭祀台上。
    以此来威胁阿珠的父母。
    阿珠的父母还没有出城,得知这个消息心中惊慌失措,立刻返回。
    夫妻二人来到祭祀台潜伏与百姓之中。
    正琢磨着该怎么营救,还没想出办法,那县令却越做越过分,直接拿阿珠的两个弟弟开刀。
    用满是倒钩,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打两个弟弟。
    这等残忍的画面,就连不相干的百姓都看不下去了,更遑论阿珠的父母。
    他们一着急冲上祭祀台,想要强行救下兄妹三人。
    却被早已经安排好的士兵团团包围。
    就这样,阿珠一家人都被这恶毒县令抓住。
    阿珠的父母日夜遭受酷刑,苦苦坚持了三日。
    直到那一日,县令将两个弟弟拎到阿珠父母面前,再次实施酷刑,活活将两个弟弟当场打死。
    见到这场面,阿珠的父母悲痛欲裂!
    父亲奇迹般的挣脱开绳索,呲目欲裂发狂般冲向县令,势要杀了他才能解心头之恨。
    但父亲身受重伤,又如何是县令身旁侍卫的对手,就这么被活活虐待致死。
    而阿珠的母亲,更是没落的什么好下场,那县令禽兽不如,看阿珠的母亲有几分姿色,想要对她施不轨之事。
    阿珠的母亲又如何能忍受这样的侮辱,在县令还没得逞的时候,一口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自尽,一口鲜血喷到那县令可憎的嘴脸上。
    吓得他差点那啥。
    而这个过程中,阿珠受到的伤害是最小的。
    因为那县令,对阿珠别有所图!
    他先是养好了阿珠身上的伤,在某一天晚上,阿珠被强行送入他的房间......
    那一晚,阿珠也是如她母亲那般拼死抵抗。
    就在最后一道防线要被撕破的时候,她绝望了,也要如同母亲那样......
    而这时候,上天仿佛忽然开眼!
    那县令被军师忽然叫走。
    阿珠侥幸逃过一劫。
    也不知为何,那之后的日子翻天覆地,她整日被囚禁在地牢里,日日被鞭打......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她终于被那县令揪出了地牢,预想之中的折磨没有降临。
    而阿珠也被那县令交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至此之后,她才知道,自己被贬入奴籍。
    她的心里,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愤怒......
    也是在途中,她才偶然从人贩子口中得知,那县令原本不想放过她,但是后来好像出了点事,那县令也怕将事情闹大了,只得草草将她卖掉。
    几番辗转之后,阿珠被卖到了长安城。
    后来发生的事情她没具体说。
    再之后就遇到了林景阳。
    话说到这。
    林景阳拳头紧握,手臂上青筋暴起!
    语气愤怒至极,“荒唐!简直太荒唐了!新丰县,距离长安城不过四十里地,那个禽兽县令,不过就是地方七品官员,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权力,居然还能只手遮天?如此残暴不仁,简直丧尽天良啊!”
    林景阳实在不能淡定了。
    他现在甚至想爆粗口!
    他娘的,天子脚下,居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阿珠凄凉一笑,“呵呵......谁又知道呢?是啊,他不过就是一个七品地方官,如何能有这样大的权利?很多时候,绝望的百姓们都认为,这是朝廷要亡了新丰县啊!”
    林景阳身形一抖。
    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是啊,连阿珠这样的家庭,都遭受了如此残暴的对待,那普通的百姓呢?
    那个地方,岂不是已经沦为了人间地狱?
    “呵!只怕,是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啊!”
    林景阳恨!身为一个铁骨铮铮的华夏子孙,他身体里流淌着滚烫的鲜血,不管是认知还是良知,都让他为这种恶徒的行为震怒。
    可是偏偏......
    林景阳有些无力,偏偏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这样的权力去处决这样的贪官。
    这一刻,林景阳突然有些犹豫了,他之前不图权势,是因为不想卷入那些混乱的风波之中。
    可是如今,临近长安城的新丰县都出现了这样的事情,那远离京都,不被人关注的地方,又该是如何?
    “阿珠......唉!我身为一介粗汉,安慰的话,我也不会说,但是这天底下不会没有你的容身之所,若是你没有地方可去,便留在我林府吧!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想办法,为新丰县的百姓,为你的家人报仇。”
    静默一会儿,林景阳继续道,“天下自有公道在,人的所作所为,都会种下因,结出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且好好活着,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贪官伏法的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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