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纪和成风氏的青壮,以及石虎氏族长等人,叶青再次来到大坝营地。
    纪自从到了防风氏之后,他的三观一直受到强烈的冲击。
    第一个给他冲击的,就是从渚水上岸时的码头。
    汪芒国城中的码头,他也见过。
    但是防风氏的码头,却是和汪芒国的码头不同。
    汪芒国的码头大多是倾斜的土坡,最多是在边缘插上护堤的木桩,让码头看起来很是整齐。
    可是防风氏的码头,却全部都是木头搭建的。
    大量的树木被插进河水中,搭成架子,然后再上面铺上大量厚厚的木板,在水面上,组成了一个平坦的平台。
    木板!
    是木板啊!
    木板的加工难度,他是深有体会。
    为了使夹住石犁的木头平面足够平坦,他可是打磨了三天啊。
    可夹石犁的木头平面才多大,和这架在水面上的木板相比,还真是小的可怜。
    而且,这样的木板,却是一块又一块,是一大片。
    这要花多少工夫?
    这么大,这么平,这么多的木板,竟然就这样铺在了这里!
    当他站在木头码头上时,他踩着脚下的木板,双腿都是在颤抖的。
    再仔细观察,他又有了发现。
    这些木头的搭建方式,不是像搭建茅屋一样用绳索捆绑着的。
    这个木头平台,看不见任何绳索……竟然,全都是榫卯结构!
    这些榫卯结合得非常紧密,不注意看的话,就像木材本身就是生长在一起的一样。
    可是他知道,世间不存在这样生长的木头的。
    这要凿多少孔?
    又要花多少工夫?
    而且结合的这样紧密,这是怎样做到的?
    防风氏的技艺,已经高明到这样的程度了吗?
    就为了打造这么一个码头,不用干其他的活了吗?
    防风氏的族人这么闲的吗?
    随后的从码头通向防风氏部落的一条又宽又平的大路,更是刺激着他的感官。
    如果他知道这条500来米的大路,是防风氏族人花三天时间平整出来,他又该感叹,防风氏族人太闲了。
    什么样的路不是一样走呢?
    当他走进篱笆门,看到防风氏部落偌大的广场时,他突然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他就感觉自己变小了,越来越小。
    站在广场边缘,他感觉自己变成了蚂蚁。
    一眼看去,广场就像雷泽的水面一样,平坦,宽阔。
    广场上没有杂草,没有石头,没有坑洼,没有土坡,即便任何地方都常见的水沟河道,这里也看不见任何一条。
    没有河道,防风氏族人吃水怎么办?
    他很疑惑。
    等他走进广场中间,成片连在一起的,方方正正的防风氏部落的茅屋附近时,他看见了防风氏族人是怎么吃水的了。
    他看见,地上的一个小台子上支着一个架子,一个防风氏族人正在台子上摇着一个把手,随着他的摇动,一根绳子从用奇怪的石头围成的口子中,慢慢升上来,缠绕在架子上的一个圆木上。
    很快,绳子升到顶,下面吊着一个奇怪的罐子,而罐子中已经装满了水,清澈的水。
    他走近看,奇怪石头围成的口子下,是一个有两个人高的深洞,深洞下面,就是波光粼粼的干净的水。
    整个深洞的洞壁,也是用同样大小的奇怪石头砌成的。
    后来他知道了,这叫井。
    看着这整洁的井台,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防风氏族人真是太闲了,连吃个水,也要这么精心修建。
    哪个部落吃水,不是随便在河道中取水呢?
    他从那个防风氏族人的罐子中舀了一瓢水,喝了几口。
    除了少一点腥气,似乎和自己从河道中取的水,味道没有什么不同啊?
    防风氏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转头四看,发现这样的井台很多。
    当他走进茅屋围成一圈圈的防风氏部落内部的时候,发现,这样的井台随处可见。
    等他再次从码头出发,到达大坝营地的时候,这一路上,他的心情又不同了。
    防风氏原来已经这么强大了!
    这一段河道,一个又一个独木舟和竹筏,来回往返,繁忙程度,都比得上汪芒国每年一次的纳贡集会了。
    他无比的兴奋。
    他对了,他的选择没有错,加入这么强大的防风氏,跟随自己的族人,不会再饿死了。
    他心里对族人的担忧,放下了。
    在看到大坝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时,一瞬间,热血便冲上了他的大脑。
    他的脸立刻变得通红,浑身热血沸腾。
    太壮观了!
    入眼,便是无数的人,数不清的人。
    太多了!
    那边挖土的,在这个天气已经变凉的季节,依然光着膀子,浑身大汗,高高举起,重重落下的金色镐头,时时在空中划过一道金光。
    而这样的金色镐头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无数个,他数不清的多少个。
    那金色的镐头,一次挖下,很是轻松地便能挖下大大的一块土来。
    在挖土的身后,是拿着金色铲子的人,他们一样光着膀子,将挖掘下来的土,一铲一铲地铲进板车里。
    一辆板车满了,便有人推着走了。
    这取土的位置是一处半山腰,比大坝的工地高出两三个人的高度。
    这板车便顺坡而下,非常轻松而快速地被送到了工地上。
    最令人血脉贲张的工作就是夯筑了。
    四个人一组,嘴里高声喊着号子,将中间大木桩高高抛起,然后又重重砸下。
    夯筑的也不是一组,同样有无数组,那无数此起彼伏的大木桩子,就像暴雨时的雷泽波涛,充满了无尽的力量,将一堆堆的浮土,砸平砸结实。
    河上,一张张竹筏,排着队,从上游顺流而下。
    每张竹筏上,都堆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头。
    这是从上游的山谷河道拾捡来的石头。
    满载石头的竹筏,一一停靠在工地的边上,然后几队人,排排站立,组成几条长长的从河边到工地的队列,将竹筏的石头,一块一块又一块地传递到工地上。
    这传递石头,一样是唱着号子,伴随着号子,整个队列动作整齐划一。
    一块石头,从一个人手中,传到下一个人手中,再到下下一个人手中,就像是一片树叶在溪水中流淌一样,中间竟是没有任何停顿。
    而大坝的迎水一面,仍然有人在做着另外的工作。
    他们将这些搬运来的石头,一块块,整齐地铺到还不是很高的夯筑好的大坝坡面上。
    铺设好的坡面,无数不规则的石头,竟是变成了平坦的带着奇怪纹路的一个连续的石头平面。
    这还不算完,后面依然有人,提着一兜兜的灰白的泥浆,将铺设好的石头之间的缝隙,一一填实、抹平。
    工地,运行杂而有序,忙而不乱。
    大坝,建设缓慢又飞快地在一点点增长。
    无数攒动的膀子,喧嚣嘈杂的声音,带着金光挥舞的镐头,往来穿梭的板车,排着队顺流而下的竹筏……
    这一切,组成了整个工地的景象,组成了这个时代的人从未见过的大劳动场面。
    这一切,就像是沸腾的开水,散布出一股股热浪。
    迎着这股热浪,令人浑身燥热,血脉贲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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