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这天,天公作美,晴空万里。
    池瑶无事,却醒得意外的早。
    她躺床上对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拉起被子想睡个回笼觉,没成功。
    这个时间,江焰应该已经走了。
    A大有专门的体育场,不在钟湖校区,靠近城郊丽尔湖高尔夫,离这远,多是要提早集合出发的。
    池瑶去过那边上过两次高尔夫的课,是池父客户送的券,辗转落到她手里,可惜她只对网球有点兴趣,对高尔夫倒没什么天赋,去了两次就懒得再去。
    浴室的灯调得温和,池瑶仔细洗了脸,对着镜子,她看了会儿,忽而凑近,发现自己脸颊处的雀斑好像又多了叁两颗。
    池瑶的皮肤像池女士,细腻白皙,没什么毛孔,但雀斑的问题却是从学生时代就存在了。曾有一度她还觉得可爱,而现在,她只觉得,有点烦。
    其实她这会儿不该在家待着的。
    今天能休息,并非凑巧。就在几天前,她特地和姚敏敏做了换班安排。姚敏敏问她是要干嘛,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调休。
    直到张一鸣十点后给她打来电话,问她下午有没有空。
    彼时池瑶刚吃完早餐,她开了免提,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什么事。”
    张一鸣果不其然说了运动会的事。
    “没事的话,可以过来看个热闹。”
    池瑶犹豫了一下。
    她说:“嗯,你把位置发我吧。”
    *
    池瑶拒绝了张一鸣接送的提议,她是自己开车过去的。
    张一鸣在体育场门口等到她的车。
    池瑶按下车窗,见他一身运动装,胸口还有A大校徽,比起平时板正的打扮,要顺眼不少。
    “车子是不是不好停啊?”
    “没事,我打过招呼了。”
    池瑶点点头,等他上来,顺着他的指示泊停好车,下车时见他一愣,她不解:“怎么了?”
    今天池瑶穿得休闲,年底了,天再好也是冷的,大衣里头穿了件加厚的灰蓝色的卫衣,正好和张一鸣的衣服一个色。
    但张一鸣没好意思说,笑了笑:“没什么。”
    池瑶有些心不在焉,也没在意,“这运动会是要弄两天么?”
    “是啊。”
    “今天下午要比什么项目?”
    张一鸣答得详细,池瑶听到“男子一千米长跑”时耳朵一动,不作声,听到最后也没听到接力,她才问:“没有接力吗?”
    “接力是明天的,分两场,下午决赛。”
    池瑶了然,那江焰今天应该是就只有长跑这一项了。
    张一鸣没带池瑶去看台上坐,现在还是晒的时候,他领着她去了临时搭建的遮阳棚,离赛场更近,还能庇荫。
    池瑶把外套脱了,挑了个椅子坐下,周围忙得很,也没几个注意到她一个外人,只有和张一鸣打招呼的两个老师多看了她两眼,她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便把注意力放在了不远处的赛场上。
    她很久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大型运动会了。
    叉腰听规则的男生,两个手挽着手笑的女生,奔走送水的后勤,捂着对方耳朵减弱枪声影响的小情侣……医院先前虽也举办过运动会,还弄了奖金赛制,参与的人很多,但绝对没有现在这样活力洋溢的氛围——大家都不年轻了,一整天折腾下来只有累,结束时积分最高的是院长儿子,一点新意也没有。
    池瑶看得入迷,张一鸣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她专注的侧脸。
    她好像什么也没擦,脸上干干净净,眉毛天生浓密,明目皓齿,笑起来下巴尖尖的。
    张一鸣想到这些天自己刻意的主动,不仅让事情没有进展,还让她彻底失了聊天的兴致,他很懊恼,所以才提出邀约。
    今天她会过来,他也很意外。
    “池瑶。”
    池瑶侧头,“嗯?”
    “喝水。”
    “谢谢。”
    池瑶接过水后,张一鸣寻了个话题,“一会儿就是男子一千米了。”
    “这么快?”
    池瑶坐的这个位置离起跑线不远,她看过去,只见一帮高矮不齐的男生挤在一处做登记。
    不知是她只认识某人还是某人实在耀眼,池瑶一眼找到江焰。
    他是八号。
    正扶着脖子活动筋骨,旁边还有几个女生在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又有人在叫张一鸣,张一鸣只能和池瑶说:“你先在这儿看,我去去就回。”
    池瑶说好。
    张一鸣走后,她拿出手机,思忖着要不要给江焰发条信息。
    但他现在应该是看不到的。
    池瑶纠结时,男生们已然散开,各自走到对应的跑道上准备。
    枪声响起——
    池瑶倏地站起来,视线焦灼在跑道红色的八号上。
    前期江焰并不是最快,但也没落几名。池瑶和他跑过,知道他的节奏,一圈下来,他始终保持着一开始的水平,足矣和不少人拉开距离。
    一共两圈。
    江焰目前第二,第一那位离他不远,但要超过,还要看俩人最后半圈的冲刺,才能分出最后的胜负。
    池瑶手心不觉出了汗,还险些握不住矿泉水瓶。
    她很久没这么紧张过了。
    事实上,结果如何,又能改变什么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终于,江焰开始加速冲刺——
    有人在齐声喊加油,声浪滔天。
    池瑶紧盯着那道红白的身影,眼看着最前面的俩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瞬沸腾!
    江焰赢了。
    池瑶虚脱般坐回座位。
    她有些渴,仰头喝了大半瓶水。
    喝完顿住,看向终点处,还真就看到有两个女生跑过去给他送了水。
    他随手接过道谢,却回头拍了拍另一个男生。
    男生交给他了个什么东西。
    池瑶眨眨眼,下意识去摸手机。
    几乎是同时,手机震动。
    江焰来电。
    池瑶心跳莫名加快,她深吸一口气,划了接通。
    “喂。”
    一阵喘息。
    江焰那边和她一样吵闹。
    池瑶捏紧了手机,“比完了?”
    “……比完了。”
    “第几?”
    池瑶看着他抬头蹙眉张望,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然而他只是迈腿往人少些的地方走了两步。
    电话里的他卖起关子,云淡风轻的语气:“池瑶,你希望我赢么?”
    池瑶明知道他跑了第一。
    她微微眯起眼。
    江焰就在那个位置,侧身背对她,低着头,球鞋抵着趁脚的桩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踢。
    声音听着不经意,动作却是焦灼得厉害。
    池瑶突然笑了。
    “嗯。”她应了声。
    “……”
    江焰像是没反应过来:“嗯?”
    这时,有个人快速穿过跑道,大喊了声:“过来帮忙把这个挪开!”
    池瑶听到了。
    江焰也听到了。
    池瑶无声。
    江焰猛地回头。
    可人太多,他没有第一时间找到池瑶。
    “你来了?”他焦急地问。
    池瑶刚要应话,身后张一鸣适时回来。
    “终于结束了。”张一鸣边说边掸走身上的灰。
    “……”
    池瑶扭头向张一鸣看了一眼,没说话,她再次看向江焰。
    而这一次,江焰也在看她。
    他看到她了。
    也看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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