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皱眉:“什么情况这么难治?”按现在的医疗水平,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病能难得住医生们,尤其以凯撒的身份,一是英雄将军,二又是索克斯家族的长子,他这一病,从政府到家族,什么样的医生和医疗器材找不到?再者爆炸造成的震动伤害,在现在这年头还算什么难治的病呢?一般都是淤血压迫脑神经,最严重也不过是直接损伤了视神经,除非是直接炸碎眼球,基本上都是有办法治疗的,何必拖延这么长时间。
    这下把保罗问住了,抓抓头:“这——这我还真不知道…… 不过啊,你,你别笑啊,我,我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嘛……不过这事我虽然不知道,知道的人可也不多,你不知道有多少记者削尖了脑袋想这个新闻,简直一天24 小时恨不得连吃喝拉撒都守在医院,可惜啊,钻都钻不进去呢,医院看守得严,军部特别派人站岗,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觉得,这就说明少将的病不简单。你想啊,少将现在是第八战区的最高长官,虽说这次大胜,但战争远未结束,这个时候最高长官有病,不出来辟谣,也不怕动摇军心?但凡有点好转,少将也该出来了。”
    安宁低头沉吟了一下:“这么严重……”
    “听说连米修斯?沃罗先生都要来给少将治疗的,不过少将好像还没有同意。”
    “少将眼睛受伤,要治疗师干什么?”
    保罗耸耸肩:“那谁知道,说不定少将是心理问题?不是有这样的病例嘛,明明视神经没有问题,但就是看不见,那就是心理问题了。再说也许是雌虫干扰波的问题,那就更需要治疗师了。其实要是我,病急乱投医嘛,随便什么都可以试试啦,不知道少将为什么不同意。”
    安宁暗暗冷笑了一下。这次在虫族的巢穴里,他试图与雌虫的干扰波同步,却差点被雌虫同化,如果治疗师的精神力与此相似,那精神力的治疗过程就相当于一次同化洗脑,凯撒怎么可能同意用这种办法医治?
    同化洗脑……安宁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想起在b17监狱时拉文对他进行的精神探测……战场上与虫族作战的军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接受治疗师的治疗,这么说,治疗师完全有机会对任何一个人进行精神探测?尤其是那些高级军官,他们的脑子里藏了太多的东西,精神力的治疗会不会让他们在无意中泄露什么呢?
    “怎么了?怎么不走了?还有什么事没办?”保罗不解地拽了拽安宁,“林恩?”
    “哦——”安宁下意识地掩饰了一下,“没事,我是想起一件事来,不过明天早晨办也来得及。对了,你刚才说沃罗先生,总听说他是顶级的治疗师,可惜我就只有一次远远看见过他,连脸都没看清楚呢。”
    保罗挠头:“沃罗先生不大来前线。你知道,现在治疗师是最宝贵的,哪能让他们上前线呢。虫族的干扰波到现在是什么原理都没搞明白,只要这仗没打完,治疗师那就是宝贝,得好好保护着呢。”
    安宁若有所思:“嗯,没错,他们是宝贝……”只要仗没打完,治疗师就是宝贝,事实上,治疗师的地位确实是从虫族入侵之后才提高的,那么他们对这场战争会持什么态度?
    安宁觉得自己后背上微微起了一层冷汗。治疗师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而阻挠战争的结束?这猜测未免太过可怕!可是拉文,他明明就是个治疗师,他出现在b17监狱不就是为了要得到安家的秘密机甲么?还有那个小林平,他进入安家的实验室,又有没有别的心思呢?
    安宁几乎想揪住自己的头发大声喊一喊。他真是宁愿自己想的全是错的。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场战争就会旷日持久地打下去,断送无数人的生命。哦,也许会结束的,当治疗师家族的地位稳固,再无法撼动的时候!但是那要多久?一百年?两百年?还要牺牲多少人?
    安宁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把沸腾的思绪强行按捺下来。幸好保罗正八卦得高兴,并没有发觉他的异样:“不过你放心,现在你是中校的勤务员,中校是索克斯家族的人,又立了功,以他的年纪升中校,就算索克斯这样净出军事天才的家族,也是难得的了。你跟着他,这些大人物早晚都能见到的。啊对了对了,我差点还忘记了,你去做过精神力治疗没有?”
    “我?我没什么问题,为什么要做?”
    “你怎么知道你没问题啊?你们可是在虫族的秘密巢穴里呆了几个月呢,不可能不受到影响的。估计是军部还没来得及给你们安排。反正这个治疗必须做,否则不知道哪里会出点毛病,万一打仗的时候发作起来,那就完了!我们中尉就是在战场上突然发作受的重伤——那时候还不知道虫族的干扰波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人差点没救过来,再也不能上战场了,唉!要不是这样,按我们中尉的能力,说不定现在也是校官了呢。”
    “哦——中校倒没提这事,可能是军部还没安排吧。”
    “肯定的是。中校失踪了几个月,现在回来这是大事。加上凯撒少将受伤,估计整个索克斯家族都要忙了,大概是一时顾不上。”
    “对了,你知道少将身边有个中校,好像是叫雷克斯的……我听说他是少将的贴身副官,怎么这次反倒让少将亲自去切断控制室的电源……”
    “贴身副官?”保罗翻着眼睛想了一会,笑了起来,“啊啊,雷克斯中校,对对,我知道。不过他可不是少将的贴身副官呢,只不过他跟少将是同一所军校出来的,所以关系不错。他能升得这么快,也是因为少将的提拔。不过雷克斯中校本人也很有本事的,打起仗来很有一套,他的部下都对他崇拜得不得了呢。至于他的身份——曾经有人说他好像是个私生子什么的,不过这不关打仗的事啦!总之少将虽然提拔他,可是也得他自己有本事嘛。不过这次,他降职了。因为这次战斗指挥他有重大失误,导致突击队全军覆没,秘密巢穴里的人也没救出几个来,所以他被降成少校,暂时调离第八战区回地球去了。”
    “他没——”安宁一个死字差点就脱口而出,硬生生扭了回来,“他不是带领突击队的?那就是说,整支突击队只有他活下来了?”
    保罗摆手:“不是啦。听说是因为他跟突击队分开行动,导致了突击队的重大损失,所以降职了。其实这事吧我觉得实在是不公平。突击队一共才两千人呢,虫族那个秘密巢穴里有多少虫子呀?就算中校跟着一起去恐怕也是一样吧?再说了,正是因为中校跟突击队分开行动,才被他抓到了虫族前往秘密巢穴的跃迁通道,否则虫族突然从莫里特要塞跃迁撤离的时候联邦军队跟不上,这仗也打不了这么痛快。要我说这撤职有点处分得太重了……”
    安宁顾不上再听保罗的巴拉巴拉,他也不知道自己听见雷克斯还活着是个什么滋味。这家伙果然是打不死的,竟然在激光炮的连发轰射之下仍旧轻松地跑了……倒是这撤职的事——突击队全军覆没,不是军部本来就这么打算的么?现在拿雷克斯开刀算什么?装幌子?还是找替罪羊?还是为了掩盖军部本来就想炮灰他们的初衷?
    事态太复杂了。安宁心里只有这一句话。虽然重生了一次,他仍旧比上一世那个懵懂的少年好不了多少。治疗师、索克斯家族、安家、政府,所有的事情好像一团乱丝,而他现在隐隐约约似乎已经看见了丝线的头,可是要把这团乱丝理顺却不知有多难。更难的是,他不知道理清后会看见那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30、危险的猜想
    精神力像上涨的潮水一样无声无息地释放出去,安宁感受着:隔壁有两个人,再过去一间房间还有两个人,他把精神力分出四股,悄悄地分别与四人同步。嗯,有两个在无梦地沉睡,精神波动均匀而低微;有一个大概是做了什么好梦,精神波有节奏地欢快跃动着;还有一个估计是做了噩梦,那种波动忽上忽下,剧烈地振动。安宁考虑了一下,收回三股精神力,只留下最后一股,轻轻地在那人激烈的精神波动中释放着干扰,慢慢地把他的波动收束得安静下来。
    收回最后一股精神力,安宁睁开眼睛。今天跟他同住的几个人值岗,所以宿舍里现在只有他一个。能同时探测到四个人的精神力,而且控制范围又扩大了,他觉得自己的能力确实在增长,今天甚至能干扰别人的精神波动了,这是不是跟那些治疗师们做的事差不多了?
    调光窗保持着夜色应有的那种微微发光的深蓝,就像是在地球上看到的夜空。安宁凝视着窗户,算了算时间。从虫族的巢穴回来已经两个月了,必须再有一个月他的自爆程序才能失效,那之后他才能想办法回地球去。
    但是能坚持到那时候么?安宁心里很不踏实。当初他向弗雷报的那个连队是雷克斯在讲课的时候曾经提到的,那是个新兵连,招收的是刚从军校毕业的学生,结果第一次上前线就被虫族反包围而全军覆没,所以不必担心会有那个连的人突然跳出来说不认识他。但是这个谎并不稳当,真要查的话也是很容易被戳破的。
    安宁抬手看看手腕上的芯片,在黑暗的地方就从皮肤底下微微透出一点绿意,那是军人的标志。当初凯撒召募的时候,所有被征用的囚犯在被输入自爆程序的时候也同样输入了入伍信息,只要不做深层扫描,囚犯的身份就会被入伍信息屏蔽,这也是当初对应召的囚犯表示尊重的意思,但是军队番号却是只要用扫描器一扫就能读出来的。天幸按照联邦的制度,个人生物芯片内的信息是有隐私保护的,非特殊情况下只能输入不能读取,因此他在被输入弗雷勤务兵身份的时候,并没人去查他的原编制。
    关键是弗雷。安宁不敢想弗雷现在真的就完全相信了他。虽然这家伙年轻,看起来又有点二愣子的意思,但他毕竟是索克斯家族的人,心思再单纯又能单纯到哪里去?更何况,他真的心思单纯吗?当时在矿星上的那种情况弗雷相信他倒不难,因为外面全是虫族和突击队的尸体,非敌即友是一望可知的。但是现在回到了基地,弗雷不会起什么疑心吗?别看突击队对外说的是壮烈牺牲,但以弗雷的身份,又是索克斯家族的人,他肯定知道突击队其实是试图逃跑但是被雷克斯摆了一道吧?那么他肯定会怀疑的,也说不定他早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就等着三个月过去他准备逃跑的时候好当场抓获?
    安宁很烦躁地翻身,一想到这里他就根本睡不着了。最近他常常失眠,如果不是他的精神力在长进,他可能要天天带着黑眼圈去上班,而且说不定早就精神衰弱了。
    再翻个身,安宁的思绪转到了自己的精神力上。刚才他安抚了隔壁那人的精神波动,是不是就消除了他的噩梦呢?如果他的精神力干扰能平抚别人的心情,那是不是说他其实可以控制一个人的精神?再深一层想,他能平复一个人的精神波动,是不是也能激发精神波动?激发的话,是不是跟虫族的干扰波相近;而平复的话,是不是就跟治疗师所做的差不多呢?如果真是这样,那是不是就能说明两件事:一,虫族的干扰波与治疗师的精神力其实异曲同工;二,治疗师的力量也并不完全来自天赋,更多的其实应该是来自激发的契机,比如说他。
    安宁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治疗师的天赋,前世他活到二十三岁,也从来没有半点会激发天赋的预兆,反而是这一世激发了精神力,与其说是天赋,倒不如说,是在b17小行星的矿坑里被逼出来的。这不就是说,治疗师其实是可以制造的吗?哦,其实这种情况还真不止他一个,小林平不也是二十五岁才激发了精神力的吗?那么他激发精神力的契机是什么?会不会是因为——大哥曾经给他注射过的开发内循环系统的那种药剂?小林平自己知不知道呢?那位特级治疗师米修斯?沃罗把他收为自己的关门弟子,会不会是为了研究他?或者说,小林平根本就是为了得到那种药剂才进入大哥的实验室的?
    安宁在暗夜中毛骨悚然。那天他偶然的怀疑就令自己生了满背的冷汗,几乎不敢再想,可是越不敢想,就越忍不住去想。如果大哥研究出的药剂能激发人的精神力,那治疗师也就没什么希罕了,而按照大哥的理论,即使成不了治疗师,注射过药剂的人对虫族的干扰波也有更强的抵抗力,如果人人都能自我调剂,那治疗师还有什么用呢?还有二哥那批生物机甲,如果那东西能最后解决能源问题大批投产,战争的天平将毫无疑问地向人类这边倾倒,等战争结束了,治疗师又有什么用?这样看来,要除掉安家的最大嫌疑,无疑是治疗师派系!再加上拉文和小林平,治疗师的嫌疑就更重了。因为拖延战争对治疗师最有利,这样他们才有足够的时间巩固自己的地位,以保证即使战争结束也无人能再撼动他们的势力。
    思维已经收束不住,安宁忍不住想得更多。治疗师到底做了些什么呢?联邦政府对一方势力独大这种事极为忌讳,虽然给了治疗师崇高的位置,但也有诸多限制,比如治疗师不能参加战斗,不能上前线。当然在这之前安宁从没往这方面想过,治疗师是非战斗体系,又人数稀少,是需要重点保护的,哪可能让他们上前线去跟虫族作战。不过现在安宁却忍不住要往旁的地方想了,不能上前线,是不是政府对治疗师的限制呢?让他们有名气有地位,却没有实权。
    但是治疗师派系就真的满足于这种地位?记得在战前,有些治疗师的身份是心理医生或者催眠师,那么现在,联邦的高级军官几乎每个人都要定时接受治疗师的治疗,会不会有人趁机催眠他们,获得军队内部的消息呢?或者再夸张一点,有没有军官会被治疗师所控制,成为傀儡呢?安宁忽然想起林道玄将军,听说他是联邦高级军官中极少有的没有受到虫族干扰波影响的人,所以才被怀疑。但林道玄究竟是真的不受干扰,还是他在治疗过程中泄露什么秘密而不肯接受治疗呢?
    安宁忍不住抬手看着手腕,皮肤下面是林恩的那枚生物芯片。他得尽快回到地球去。虽然安家已经完了,但之前的人脉应该还是可以找到一点的,他需要找人帮他解开这枚芯片,看看林道玄究竟在里面留了什么秘密。而他自己的那枚芯片——安宁按按胸口,那个盛着芯片的丝茧包他贴身藏着。其实想到这是虫族的虫茧而且里面是虫族分泌出的不知什么液体,他就想吐。但是没办法,芯片藏在里面一直还保持着鲜活着粉红色,好像保存得很好的样子。在基地他找不到合适的培养基,其实就算能找到,他也不敢用。军队里很少有私人的空间,到时候被人发现他就死定了。
    说到底,他还是要先熬过这一个月。安宁翻个身,强迫自己不要再想。抓紧时间练习精神力,只要过了这一个月,他就能离开第八战区了,只要过了这个月,他可以有很多借口向弗雷申请回地球。雷克斯降职离开了第八战区,凯撒正在养伤,弗雷正忙,老天保佑,千万让他平安把这一个月过去……
    祈祷这玩艺儿,一向都不怎么有用。
    “砰!”弗雷把佩枪扔到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接着连帽子也摔过去,自己一屁股坐进沙发,长喘一口气,拉开衣领。
    安宁把枪挂起来:“中校,你怎么了?累了?”
    弗雷闭着眼。这个时候他看起来跟凯撒很像,眉头紧皱着挤出一道深纹,居然也是说不出的凌厉:“没什么,休息一下就好,你出去吧,让我静一静。对了,已经给你安排了精神力治疗,明天跟我一起去治疗处。”
    安宁退出去,转身就去了电子通讯室。保罗正在跟一堆光盘奋斗,安宁轻轻捅捅他:“喂,你们上尉不在吧?”
    保罗心知肚明地嘿嘿一笑:“不在。你想干吗?”
    安宁亮出刚买来的三明治和小杯咖啡:“要不要?”
    “要要要!当然要!”保罗扑到三明治上,“别说,还真饿了。军部把晚饭安排得也太晚了。对了,你今天怎么有空乱跑?”
    安宁耸耸肩:“中校回来了,不过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他说要自己呆一会,把我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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