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冯保来访。
    这两日,他有一种预感。
    因为与朱翊镠的亲近与了解,他感觉朱翊镠即将要离京了。
    毕竟,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要等的努尔哈赤也已进京驻留。
    只是,让冯保感到诧异的是:他知道朱翊镠决定秘密离京,可秘密离京难道不需要他来安排吗?
    除了李太后和万历皇帝,放眼整个朝廷,还有谁比他更合适做这事儿?
    关键,朱翊镠自己亲口说过,也没打算惊动李太后和万历皇帝啊!
    所以,冯保带着疑问而来。
    当然,肯定关心的成分居多。
    ……
    在冯保面前,朱翊镠倒也没隐瞒。
    然而,当冯保得知朱翊镠请求的人是申时行而不是他时,情绪颇为复杂地愣住了,感觉自己受到轻视一般。
    朱翊镠只得耐心地解释,为什么找申时行做这件事更合适。
    既然都已经定下来了,冯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关切地问道:“潞王爷准备何时离京?”
    “就这两天吧。”
    “具体哪一天连我都不能告诉吗?届时怎么着我也得送你一程吧。”
    朱翊镠摇头拒绝,“不用,纸包不住火的,伴伴还需时刻保持谨慎。”
    继而他又补充道:“伴伴,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不在京城时,你要时刻提防皇兄背着娘亲处置你。”
    这话朱翊镠说得已经够露骨的了。
    也是最露骨的一次。
    冯保点了点头,他当然懂。沉默了会儿后,又问道:“潞王爷此次离京,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朱翊镠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因为接下来的历史,由于他参与进来,将与他熟知的历史越来越发生偏移,那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他也不敢确定。
    冯保本想再问一次关于郑妙谨的那件“悬案”,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朱翊镠要是愿意说早就说了,不愿意说问一千遍也是白搭。
    他虽然不敢说现在是最了解朱翊镠的人,但关于朱翊镠这个性格,他还是觉得自己不会判断错。
    因此,冯保再也没有问其它的什么问题,只是临走时说道:“既然潞王爷不要我为你送行,又不知道你这一去将是多久,明日我让府上的人给潞王爷准备五万两银票吧,就当为你饯行。手上有钱心里不慌,请潞王爷笑纳。”
    朱翊镠敬谢不敏:“不用,伴伴有钱为我留着吧,现在我还用不上。”
    一来,的确是用不上,当初讹诈梁赟的十万两还在他手上呢。
    二来,几个年轻人身上带那么多现银也不方便,正所谓诲淫诲盗,可不能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钱够花就行,况且人是活的又不是死的,相信只要有心,这一路上多多少少还能挣些钱。
    因此,朱翊镠还真没担心过钱,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担心过。
    一个来自未来几百年后的灵魂,如果还为钱而发愁,那特么太丢脸了!
    冯保又说道:“潞王爷,这五万两是白送给你的,原来答应给潞王爷的五十万还是五十万不变。”
    “多谢伴伴有心!”但朱翊镠依然不同意,“我不会白白要你钱的,包括之前你承诺的五十万。伴伴放心,我会以许多方式慢慢补偿你的。”
    这一刻,冯保又觉得对朱翊镠还是缺乏足够的了解。
    原来他总觉得朱翊镠像他一样是个贪婪的人,只要有好处绝对会伸手,有条件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上。
    然而,这会儿他发现不对,白白送五万两居然拒绝不要……反正如果换作是他,绝对会答应收下再说。
    由此,冯保情不自禁地暗自感慨道:“潞王爷真是变了啊!”
    ……
    而就在冯保深夜拜访的第二天,申时行便收到了朱翊镠的信息。
    申时行立即暗中积极准备,答应人家的事儿必须做到。
    朱翊镠自己也在积极准备,与他随行的其余三人更是。
    李之怿、赵灵素、阳康,在得知需要秘密离京的第一时间起,就开始暗中积极准备着。
    不过,他们三个积极准备,无非是想着需要带什么。
    而不像朱翊镠,考虑最多的基本上是当前的局势,以及秘密离京时需要选择的线路与方式,同时还考虑有什么遗漏尚未交代清楚的。
    最后他决定,再见申时行一面。
    毕竟首辅是文武百官之首,还是非常关键的,甚至能左右皇帝。
    朱翊镠拜见申时行也是选择晚上。
    到申府,亥时已过半。
    申时行自担任首辅以来兢兢业业,就没有睡一个安稳觉。睡得比别人晚,起得比别人早。
    朱翊镠去时,他还在书房办公。
    申府管家申聪将朱翊镠引进来,斟完一壶茶便出去了。
    对朱翊镠的深夜拜访,申时行并不感到意外,似乎预料中的事。一上来就将准备工作汇报了一遍。
    但朱翊镠来不是为了这个,而是另有目的。他相信秘密送几个人离京,申时行肯定没问题能完成的。
    朱翊镠也不转弯抹角,直截了当但郑重其事地说道:“申先生,我今晚来是要特意提醒你,其实之前也提及过,近期千万不要走马换将,也不要让我皇兄这么做,一旦发现形迹可疑,你要第一时间向我娘汇报。”
    “潞王爷请放心,我会秉承张先生改革的遗志继续走下去,张先生于生前任命重用的官员,我不会轻易变动,至于陛下会不会动,我就……”
    申时行面含难色,虽然余下的话没有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万历皇帝会不会动,他管不了。
    朱翊镠又强调叮嘱道:“只要我皇兄有这方面的动机、想法,申先生就要立即向我娘汇报,知道吗?我是为你、也是为大家好。”
    申时行一直想问,从朱翊镠让他秘密安排出京时,他就想问来着,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若今晚还犹豫不问,恐怕就没机会了。
    所以,申时行终于鼓起勇气,壮胆言道:“潞王爷,请恕我斗胆一问,你是怀疑陛下吗?”
    其实,申时行这是两问,二合一。
    分开来说,就是这样——
    第一问:潞王爷是怀疑陛下对你不利,所以潞王爷才决定秘密出京?
    第二问:潞王爷是怀疑陛下会推翻张先生的改革以及用人制吗?
    朱翊镠未置可否,如是般说道:“怀疑是一切不幸的根源,其实这样非常不好!但未雨绸缪,还是需要的。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意识,我是这样,希望申先生也是这样,切莫大意!”
    申时行点了点头,沉浮于官宦几十年,什么没见过?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还不清楚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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