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盛大的悼念亡者的祭祀仪式在喀拉湖附近的山上展开了。
    由于这场战役发生在葛逻禄三姓之一的王姓谋落部,巴彦图河喀拉湖之间的地方此时也被称为谋落。
    于是,在后世的记载里,这场影响深远,还远远超过檀石槐台之役的战役被称为“谋落之役”,当然了,此地为大唐所设浑河州,也有称“浑河之役”的。
    战役自然再次以碎叶军的胜利而告终,由于碎叶军战马特有的钉套,唐军、葛逻禄骑兵想要跑掉也不容易。
    最终,碎叶军全歼了牟罗叶护的大军,随后又将谋落部高过车轮的男丁系数斩杀。
    至于唐军,孙秀荣这一次似乎完全释放了心中的羁绊,他并没有手软,将俘虏的有禄田供养的队正以上军官全部斩杀,只留下了仅有年俸的普通士兵,兴许是杀得兴起,这部分人留下来的也不多,最终只有两千人左右。
    程千里可是将整个瀚海军加上天山诸部的精锐全部带过来了,如此一来,整个天山北麓完全空了!
    在孙秀荣原本的计划里,是准备带着霫部迁徙到碎叶川附近的,但在谋落之役后,他的想法就改变了。
    “第一次是在东去的路上,第二次是在檀石槐台,第三次是眼下,常言说得好,事不过三,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后世新疆,自然资源还是以北疆最为丰富,天山北坡草原类型极为丰富,从最西端的赛里木湖到最东段的巴里坤湖,东西长达两千里,从平地的荒漠/绿洲草原,在山坡草原,再到高山草甸,几有一亿亩之多”
    “一个北坡草场,就能养活十万户牧户,冬季,牧户们可以转移到平地,充分利用山地草原和绿洲草原,夏季,则可迁徙到高山草甸,在一个经度上,可以只通过南北迁徙不到百里的距离即可完成转场”
    “若是加上塔城克拉玛依地区、阿勒泰地区,便能养活更多的牧户,后世也就是清朝在此地有了较多的农耕,不过与再后来的兵团时代相比就差得太远,从奎屯市到奇台县,可开垦耕地五千万亩,当然了,在此时,别说五千万亩了,能够开垦出来五百万亩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存在”
    “加上阿勒泰、塔城,再以巴里坤湖为屏障,就能牢牢锁住北疆,后世乌鲁木齐,眼下轮台县附近矿产资源极其丰富,加上北坡森林密布,又能够大力发展工矿业”
    “占了此地,既能大量养育牧户,又能养活大量的农户,一旦占据此地,假以时日,就能将大唐的目光牢牢吸引在安西、河西,为了对抗本部,彼等必定会迁徙大量丁口到安西、河西,届时,呵呵......”
    于是,在谋落之役结束后,他让白孝德带着四个满员的营头直接折回去了,让他们一人双骑,自己原来的战马加上大量的拔悉密马,准备从金山西端、蒲类海(巴里坤湖)以北的缺口直接插入到天山北坡!
    除了碎叶军四个营头,还有沙陀部大酋朱邪骨啜支带领的五千精锐,谋落之役结束后,骨啜之想起了以前在处密部与孙秀荣一起将“处密郡主”娶回蒲类海的事,见到北庭的瀚海军全军覆没后,便打定了追随碎叶军的主意。
    至于迁到蒲类海以西的诸如契苾、思结等部,孙秀荣并没有让其一同前往,而是将其扣了下来。
    历史总是类似,眼下就到了算总账的时候,在朱邪骨啜支决定投靠碎叶军的同时,契苾部的首领契苾羽、思结部的首领思结归仁只得跟着投降了。
    在投靠大唐的诸部中,由于天山拔悉密部丁口最多,在其首领阿史那施死后自然被大卸八块分给了各部,不过依旧有本部贵族被提拔上来,此人叫阎洪达,本来是阿史那施被回鹘人、葛逻禄人推举为突厥大汗后被阿史那施提拔起来的议事官,在突厥语里,议事官就叫阎洪达。
    这可是一件极为荣耀的事,此人当即便用阎洪达作为自己的名字,并仿照汉人,今后自己的子孙都以阎为姓。
    在骨啜之率领的一万精锐中,就有阎洪达的三千拔悉密精骑,虽然大唐将契苾部、思结部迁到了天山北坡,并承认了阎洪达在拔悉密部的地位,不过在契苾部、思结部看来,他们“从龙”更早,一早按照朝廷的安排迁徙到甘凉附近,那甚拔悉密、沙陀、处密都是后来者,于是,对其自然不很服气。
    孙秀荣正怕他们是铁板一块,可眼下拔悉密、处密、沙陀明显是一伙,契苾、思结是一伙,而契苾部、思结部曾经攻打过自己。
    于是,在受降的仪式上,孙秀荣与处密部、沙陀部、拔悉密部商议好,就在仪式上斩杀了契苾部、思结部百夫长以上的贵酋,又从两部普通军卒中拣拔勇武者为新贵族,就如同拔野古部那位奴隶出身的颉质略一样,转身就变成了拔野古的大汗。
    了结天山诸部后,随着白孝德的远去,留在孙秀荣面前还有一件大事。
    谋落之役,唐军、葛逻禄人死伤惨重,加起来接近两万人,碎叶军也不遑多让,几乎损失了一整个大营的军力,大多是在巴彦图河边上与唐军作战时死伤的。
    如此多的尸体,就算是在隆冬时节,若是不妥善处置的话还是会酿成大患的。
    于是,他安排唐军俘虏在程千里大营附近挖了两个大坑,一个群葬唐军,一个群葬葛逻禄人。
    至于碎叶军,孙秀荣安排人将其火化后,拾其骨殖让同伴带着,准备带到天山北坡后再进行安葬。
    既然是敌方首先挑起的战事,就要承受这些后果,在这一点上,孙秀荣没有丝毫怜悯。
    饶是如此,他还是决定在喀拉湖一侧葛逻禄人的圣山上举行一场专为战死亡者的祭祀仪式。
    祭台上,立着一个巨大的石鼎,大火正在鼎里熊熊燃烧着,在留下的马璘、南霁云、耿思都、孙孝恪以及从天山诸部里挑选的代表的注视下,孙秀荣穿上了专门用来祭祀的衣服,衣服上挂着小鼓五面,小钹五面,用硬木雕成人类头骨模样的大项串一束。
    浑身叮咚乱响,披头散发,原本是一个晴好的日子,可在他舞到半途时,或许是上天受到了感召,也或许是运气不佳,一场大暴风雪不期而至!
    暴风雪里,孙秀荣舞得更加激烈了,他用后世的索伦语一会儿喃喃低语,一会儿嘶声竭力大喊大叫,忽而笃定,忽而疯魔,随着雪越下越大,他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最后,当所有人身上都披上厚厚一层积雪时,他的身上反而一尘不染。
    舞蹈结束了,祭祀仪式高台部分结束了,熊熊大火疏忽而灭。
    当两个大群葬坑最后一铲封土被填上,碎叶军最后一堆骨殖也用白布包好后,祭祀整个祭祀仪式也结束了。
    仪式结束后,孙秀荣换好衣服出来与诸人一起用餐。
    见到马璘、南霁云的模样,知晓他们对于瀚海军以及程千里覆灭的事情依旧心有戚戚,也没多做劝解。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回复到后世林中大汗的状态了。
    酒足饭饱之后,他将这两人叫到跟前。
    “是不是对于瀚海军覆灭的事依旧有些不安,不,可惜?”
    马璘心里一凛,忙道:“不敢,不过我与程千里终究共事一场,还有众多军将也识得,故此......”
    孙秀荣未置可否,又看向南霁云,“你呢?”
    “不知道,大都督,职部眼下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说起”
    “很好”,孙秀荣站了起来,“我原本是叛军之后,祖籍营州,被发配到葱岭守捉,后来蒙圣天子恩德,解除奴籍成为府兵,机缘巧合去了胡弩镇”
    “在那里,总军力也才三百人,我带着一百五十人马击破了吐蕃设在象雄万户府的侦骑头目、千夫长拉鲁多吉,阻止了魏龙国彻底倒向吐蕃国的可能,并扶持了忠于大唐的魏龙国”
    “由于魏龙国的存在,吐蕃人便不能安心在东线西海一带发动对大唐的攻势,在那几年,他们抽调了不少军力全力攻打魏龙国,但并未奏效,若是将这些军力全部放到东线,唐军不知有多少要埋骨西海”
    “再后来,我成为纳伦都督府的司马,寻常羁縻都督府,司马、长史都是闲职,虽然都是大唐籍官员,不过几乎没有人到职过,所谓的都督府,无非是一个空架子罢了”
    “只有纳伦都督府成了大唐真正的领地,后来我带着区区三千纳伦少年兵远袭怛逻斯,而怛逻斯,还有突骑施的精骑两万!”
    “此时,唐军主力在哪里,何时出发,没有人知会我,显然是将我当成了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诱饵,不过承蒙圣天子洪福,在下侥幸击破了突骑施人,还在主力来到之前拿下了怛逻斯城”
    “这都不算什么,当朝廷命我到霫部就职时,霫部只是一个四分五裂,正在被周围诸部蚕食的部落,一旦霫部消亡,就是契丹做大之时,契丹,对于大唐的危害想必二位不会不知”
    “此前,朝廷唆使契苾部、思结部、浑部、阿迭部攻击我部,然后又在接近东受降城的地方让拓跋部、赫连部袭击我等,若是一般部族骑兵,在这连番攻击之下早就烟消云散了,遑论准时抵达霫部了”
    “但我做到了,还将正在衰弱的霫部重新便成了一个大部,此后就是檀石槐台、妫州之事了,有哪一件是由本部挑起来的?没有,都是彼等先挑起来的,是的,我曾经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还之”
    “在最初以及途中,并没有实现我这个誓言,但眼下,彼等一而再,再而三,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也无须再忍了,不管是哪一部,或者大唐本身,从即日起,凡是再挑衅者,我必十倍还之!”
    说到这里,他面上堆起了笑意,“二位,原本以为都是人才,故倾心接纳,现在看来你等的心还是在那边,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我等共事一场,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好聚好散,二位若是想离开的话,本督不会阻拦!”
    这些话一出,不仅是孙秀荣自己的宣言,也是对着像马璘这样唐将出身的人物最后的态度了。
    半晌,马璘单膝跪下道:“大都督,是在下错了,今后,无论哪里,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孙秀荣点点头,看向南霁云,南霁云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能说道:“大都督的人望,在下佩服之至,不过我见识浅陋,还是不能转过弯了,今后若是对付诸部,大可使用南八,至于......”
    “好了”,孙秀荣打断了他,“也罢,就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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