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辱纥主部后,仁勇都校尉苏希杰立即将重点放到了山北榷场,表面上,他是出面为杨守忠打理榷场的“胡人”,实际上是以该地为大本营徐徐经营河东、范阳、平卢的网络。
    这日,霫部已经进入冬季了,草原上刚刚下过一场大雪,霫部上下,惟余莽莽。
    不过在冬季,红山冶场的工作并未停止,博格拉部的妇女们硝制羊毛,毡化、编制毛毡、毛毯,进而制作帐篷、棉甲的工作也在进行。
    这一次,孙秀荣的工曹参军席元礼破天荒没有全力打造兵器,而是将精力大多放在了制作铁皮炉子和煤饼上,孙秀荣急需将广大牧户从牛羊粪便中解放出来,以便让粪便发挥更大的作用。
    在郁雨陵附近,一处占地约莫百亩的大型硝田已经初具规模了,当然了,有了具伦泊附近的天然硝湖,硝田就没有以往那般急迫了。
    不过北方的室韦人人丁更加单薄,没有多少人会投入到从硝湖里煮硝的工作中来,在此之前,硝田也是必须的。
    在新来的部落以及宇文、娄室两部招募的两千新军在白孝德的带领下正在进行满负荷的训练,相信在漫长的冬季过去之后,五千人的碎叶军战力会再上一个台阶。
    而新招募的七千新军(碎叶军两千,饶乐军两千,室韦军三千)所需要的武器铠甲则需要这个冬季全力以赴才能完成,在此之前他们只能使用以前的武备,不过碎叶军、饶乐军有部分储备,在操练时还能使用老军的装备。
    室韦军就不行了,故此,红山的席元礼除了全力以赴打造铁皮炉子,第二要务就是为室韦军打造兵器了。
    这日,在准备了一千套武器和棉甲,以及五千石粮食后,孙秀荣准备带着自己的牙兵都北上去室韦军那里看看,不巧来了一人让他耽搁下来了。
    来人竟然是李泌!
    “距离拔野古之战已经两个月了,朝廷应该有了对付我的策略,倒是要看看究竟如何”
    “李郎!”
    “孙郎!”
    今年才二十一岁的李泌今日竟然穿了一身正六品的武官袍服,见到孙秀荣异样的目光,李泌也笑道:“我眼下是在太子府行走的千牛备身,自然如此打扮”。
    “原来如此”
    在大帐坐定之后,孙秀荣问道:“李郎从何而来?”
    孙秀荣这么问自然有他的道理,只见李泌说道:“从长安出发,在风陵关过黄河,然后沿着我大唐主驿道经蒲州、晋州、太原、朔州、云州,再经清塞军、天成军抵达妫州......”
    孙秀荣似乎看出了什么,他又问道:“为何不直接出云州,经黑城、银山大青山峡谷东行?或者从幽州北上,经居庸关或北口手捉北上?”
    李泌笑道:“孙郎,你我相交,贵在全无私心,彼此都能坦坦荡荡,这也是朝廷派我至此的原因......”
    “朝廷?”
    “是的,不过这次并没有圣旨带来,朝廷知晓你我情谊颇深,便先派我来探探口风......”
    孙秀荣见他完全没有作伪,也笑道,“既然李郎这样的话都说出来,我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孙郎请说”
    “也好。我先回答你刚才的发问,大唐立国已百余年,虽然海内升平,四夷咸服,不过对周边部族依旧主要采取羁縻之策,为何?自然是汉夷有别......”
    说到这里,孙秀荣心里暗忖:“难怪此人直到安史之乱后才正式加入朝廷体制,之前仗着天子、太子赐给他的头衔云游天下,原本以为他生性如此,醉心于佛道,没想到在大唐他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多半是本身对大唐不拘一格收揽诸部人才有所不满,或者不适”
    李泌继续说道:“孙郎,不瞒你,既然是羁縻,就难免有一二心怀叵测之辈,眼下你控制了辱纥主部,辱纥主部又与霫部相连,这条路自然最好走”
    孙秀荣感激摆摆手,“说差了,辱纥主部是契个部歼灭的,霫部不过是为了答谢其在本部受到外敌攻打时保持了中立而协助之罢了,由于这一番情谊,我部之人才能在辱纥主部自由行走”
    “呵呵”,李泌淡淡一笑,也摆摆手,“不说这些了,反正在下安然无恙地从这条路走过来了,孙郎,你可想知道朝廷对你的看法吗?”
    “愿闻其详”
    “也罢,在说此事之前,在下将你周围的情形也说一说吧。霫部战事结束后,朝廷很快就得知了结果,在如何安置你之前又做出了一番大动作......”
    “哦?”
    “阿史那施原本是在金山南麓通往漠北的山口停驻的,由于霫部的结果,以及你与他结拜为兄弟的实情,这厮竟然将自己的部众增加到两万骑,还前进到乌德鞬山南麓”
    (乌德鞬山,后世杭爱山)
    “这下乌苏米施可汗慌张了,他在无奈之下只得将自己的大营又往南迁徙了两百里,眼下,阴山北面广袤的戈壁草场已经布满了突厥人”
    “在这种情形下,朝廷自然要有新的应变,原本是要将王忠嗣调往河西的,眼下却让他再次兼任河东节度使,并实授安北大都护,自然是为了防备可能出现的意外”
    “随着这一任命,他手下的人也水涨船高,在他的强烈建议下,原朔方军都虞侯李光弼调往云州,就任大同军使,并兼管东受降城、蔚州”
    “而原丰州军使郭子仪也升任节度副使,仍管辖整个丰州的军队”
    孙秀荣似乎明白了什么,“呵呵,有阿史那施的大军以及回鹘大军威慑,王忠嗣的大军除了震慑突厥人,更多的是震慑我霫部吧”
    李泌面色一赧,正好被孙秀荣瞧见了。
    “大郎,你这样说也无不可,不过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由于王忠嗣是几十年来第一个被实授为大都护的将领,虽然他是圣天子的义子,不过还是在朝野掀起了巨浪”
    孙秀荣笑道:“李林甫?”
    李泌也是心里一凛,“大郎,你远在部落,怎地对朝野之事如此熟悉?”
    孙秀荣摆摆手,“道听途说尔,李郎你继续说”
    “好。当朝首席宰相李林甫原本是极力反对王忠嗣实授大都护的,因为这个职位一般来说都是由宰相或亲王兼任的,王忠嗣这么一来,就极有可能登堂入室,出将为相,他是圣天子的义子,又担任过大都护,若是来到朝堂,李林甫的首席宰相职位能否保住就是两说了,故此,他必定会极力反对”
    “不过这一次圣天子乾坤独断,很快就尘埃落定,不过如此一来,便出现了一件奇事......”
    “哦?”
    “原本李林甫也是极力反对像安禄山这样的胡人担任平卢节度使的,不过随着王忠嗣的上位,李林甫便又变卦了,他知晓现任的范阳节度使裴宽是文官出身,在幽州是待不长的,便大力吹捧安禄山,眼下裴宽有调回京城的迹象,李林甫又向圣天子推荐安禄山兼任范阳节度使”
    “他这么做并不是公忠体国,而是为了压制王忠嗣,因为像安禄山这样的胡人,无论在武将序列做到何等高位,是不可能到朝堂担任宰相的,但王忠嗣却不同,以前他压制安禄山,现在又压制王忠嗣,都是如此”
    “圣天子也是有些疑惑,便召见了安禄山,一见之下竟有些喜欢,咳咳,圣天子新纳贵妃喜欢胡旋舞,可巧那安禄山虽然是一个肥硕的粗鲁汉子,一套胡旋舞却跳的精巧得很,弄得皇贵妃也十分喜欢,最后圣天子、皇贵妃又认了安禄山为义子”
    孙秀荣眉头皱了一下,暗忖:“难道由于我的存在,让有些事情提前上演了?”
    嘴上却说道:“安禄山此举是李林甫安排的?”
    “多半如此,你想啊,他就是想用安禄山来压制王忠嗣,岂有不提前安排的,何况安禄山刚当上平卢节度使不久,正巧在朝中没有靠山,有了李林甫这个靠山自然求之不得,肯定也携带了大量的贿赂”
    “安禄山管辖的是东北诸部,手里少不了极品貂皮、人参和大粒珍珠,据说在安禄山抵达长安的那几日,貂皮、人参和大粒珍珠的价格竟下降了一成,可见此人携带数量之多”
    孙秀荣点点头,“这么说,安禄山接替裴宽担任范阳节度使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是的,王忠嗣虽然是汉将,又是圣天子的义子,不过让安禄山来牵制王忠嗣恐怕不光是李林甫一人的心思”
    孙秀荣在内心也点了点头,“说白了,就是李隆基本人的意思”
    “惨啊”,孙秀荣心里顿时紧张起来,“除了对付北境诸部,王忠嗣、安禄山未尝没有对付霫部的意思,而碎叶军如此显眼,恐怕更是成了彼等的大敌。朔方、河东、范阳、平卢,任何一个节度辖区的唐军都不是我现在万余常备军所能抗衡的”
    半晌,孙秀荣说道:“罢了,李郎还是说说朝廷对我的安置吧”
    李泌点点头,“朝廷的意思,是让孙郎亲自去一趟长安”
    孙秀荣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李郎的意思呢?”
    此时李泌的面色也凝重起来,“我建议孙郎还是不去为好”
    “为何?”
    “不瞒孙郎。孙郎若是一个普通部落的大酋,就算有十万帐,也大可去得,不过孙郎出身复杂,既有契丹的背景,又有前朝的勾连,自从你出道后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表现让朝野连番震惊,这样的人物太过......危险”
    孙秀荣笑道:“所以去了就会有危险”
    李泌点点头,半晌他才说道:“还要看孙郎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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