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子!”
    “欺我勇毅侯府无人呼!”
    祠堂里头,一群老头子桌子拍的震天作响,一个个义愤填膺,怒不可遏,也不怕力气用大了,他们老胳膊老腿的受不了,一不小心就给折了。
    而且还一个比一个大声,一个比一个中气十足。
    嘭的一声巨响。
    “行了!”还是徐顺乾直接一锤定音,高声大喝。
    偌大的议事厅里头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吵吵吵!就知道吵吵,若是吵有用的话,那还商量个屁!”
    徐顺乾的威望还是不错的。
    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有人不忿说道:“九叔,咱们徐家怎么说也是勋贵之家,太祖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如今还在祠堂里头供奉着,岂能仍由一个小小的安抚使欺凌打压,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那咱们侯府的脸,岂不是要丢尽了!”
    “丢脸?”徐顺乾冷哼一声:“好啊,若是不想丢脸,那就等着被夺爵毁劵,被抄家流放吧!”
    “那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徐顺乾冷哼一声,重重说道:“睿哥儿不尊军令,贸然出兵,以至于全军覆没,舒州沦陷,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就算咱们每个人身上都长了一百多张嘴,也说不清楚。”
    徐顺乾年纪虽大,可脑子却灵光的紧,只听钱老太太略略一说,便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现如今人家领着淮南路经略安抚使的差事,总领淮南一路军政之事,睿哥儿乃是舒州团练使,本就该受其节制,尊其号令。”
    “军中不同朝堂!军令如山,军法无情,你们当只是说说的吗?”
    徐顺乾高声厉喝,那苍老佝偻的身躯,此刻确如小山一般高大。
    怎么说徐顺乾年轻时也是跟着徐家的老侯爷一起征战过沙场的,军中之事,知道的自然要比此刻屋里的其他人多。
    徐顺乾都这么说了,先前还气焰不低,叫嚣着要去东京城,到宫门前敲登闻鼓,去官家面前告御状的一众徐氏族老们也纷纷偃旗息鼓,议事厅内的气氛瞬间就变得有些低迷。
    “九哥,那您说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对呀九叔,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难不成真的仍由那黄口小儿这般肆意欺凌不成?”
    “若是当真如此,那咱们勇毅候徐家的脸,那可真的丢尽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宣泄着自己心中的担忧和不满。
    ·······
    “行了!”
    徐顺乾觉得心累,自己都说的这么清楚了,怎么这群人还以为这是街上买菜,可以讨价还价,喋喋不休。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他想要什么,咱们就给他什么!”
    “这个徐章老头子也听说过,以十七之龄便一路过站斩将中了传胪,如今年不过弱冠,就已经官至正五品,此番又立下大功,平定了叛乱,只等回到东京,官家定不会吝啬封赏,平步青云就在眼前。”
    “在这般年纪就有如此成就的,自太祖立朝至今百余年以来,还从未有过先例!”
    徐顺乾幽幽一叹,语气有些复杂:“此子怕是早已简在帝心!咱们勇毅侯府现在是个什么境况,大家心里头都有数,难道你们认为依着咱们徐家如今的情况,还能和这么一个在官家面前正当红得令的新贵抗衡吗?”
    徐顺乾唾沫飞舞的训斥着厅里的老老少少。
    众人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去迎接徐顺乾那威严的目光。
    徐顺乾心底也满是遗憾,如此一位天资纵横的同族晚辈,却偏偏是那位被除族的老十一的儿孙晚辈。
    如此妖孽,若是出在他们金陵徐氏,定能一挽现如今勇毅侯府的颓败衰落之势,重现先祖时期的辉煌。
    钱氏却仍有些不甘心:“若当真如此,那咱们勇毅侯府的面子,日后岂非就要被人踩到泥地里去!再也抬不起来?”
    “你若是不甘心!”徐顺乾看着钱氏,淡淡的说道:“那倒也简单,只要你舍得睿儿,大不了咱们把自己给撇干净了,仍由朝廷处置睿儿,咱们现在就上奏官家和宗人府,让经哥儿承袭爵位便是。”
    徐顺乾对于钱老太太这位昔日的侯夫人可半点好脸色都没有。
    当初和盛老太太闹翻的时候,徐顺乾心底就满是歉意,可惜的是,徐顺乾的辈分虽高,但对侯府的事却没法置喙,只能坐视昔日在侯府受尽万千宠爱的侯门嫡女,老侯爷的掌上明珠,彻底和侯府闹翻,双方绝了往来。
    钱老太太脸上神情一僵:“九叔说的哪里话,睿儿怎么说也叫您一声叔公,九叔怎能如此弃睿儿于不顾!”
    徐顺乾老早就坐会了靠背大椅之上,一双眼睛似是眯着,花白的胡须和眉毛甚是平静,不见颤动,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当年十一弟的事情,缘由究竟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老十三,这事儿他们这些小的不知道,难不成你也不知道?”
    被徐顺乾点明的老者神情一滞,目光微闪,说道:“九哥,那会儿我才十岁,只知道十一哥被说成是天煞孤星,刑克六亲,这才被赶出了金陵,从族谱上除了名,哪里知道个中还有什么其他缘由!”
    老十三的年纪比徐顺乾小上一些,但同样也是须发皆白,身形要比徐顺乾瘦小一些,腰背也更加佝偻,满是皱纹的脸上却满是红光,丝毫不见垂暮之态。
    徐顺乾意味深长的看了老十三一眼,也不与他争辩。
    闷哼一声,神态语气之间都带着浓浓的不屑,径自说道:“什么天煞孤星、刑克六亲,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说到底还不是惦记上了五叔给十一留下的丰厚家产,看十一孤零零幼子一个,族中又没有亲近的长辈撑腰,就起了心思!”
    “四处散步流言,硬生生将十一弟一个半大孩子赶出徐家。”
    “当初若非是老侯爷和我爹不在金陵,岂容得他们这般作贱十一弟!”
    徐顺乾乃是徐氏嫡脉,和老太太的父亲,那位老侯爷乃是堂兄弟,和徐章的曾祖也是堂兄弟,若论起血缘亲疏,可比这些如今屋子里头这些其他族人要亲近的多。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该怎么决定,你们自己商量着来!”
    说罢便不在言语,当这众人的面假寐起来。
    什么天煞孤星,刑克六亲,徐顺乾是半点儿也不信的。
    若徐顺朗当真是什么刑克六亲的天煞孤星,那又怎会有如今的宥阳徐家传承下来,而且还如此兴旺,出了个徐章这般妖孽的后辈。
    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大权在握,简在帝心,将来便是出将入相,怕也只是等闲。
    徐顺乾的话,犹如一把把大锤,狠狠的敲在祠堂内每一个人的心间。
    坐在徐顺乾身边的那个徐家十三太爷,也是神情连连变换,目光闪烁着,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
    三月初八,大吉,宜出行、乔迁、祭祀。
    勇毅侯府忽然广发请柬,邀请金陵城中各家世家大族之中有名望的耆老尊贵,齐聚徐氏宗祠,说是要见证一桩大事。
    就连江宁知府也收到了请柬,勇毅侯徐家作为江宁府最大的地头蛇,便是江宁知府这位封疆大吏,也不敢轻视,带着人去了徐家。
    朝阳初升,粼粼金光斜斜洒落,黑瓦白墙之间,是通体刷着棕红色深漆的古老祠堂,一根根一人合抱的巨柱撑起了这宽阔古朴的徐氏宗祠。
    一大清早,天色不过才将将蒙蒙亮的时候,徐氏宗祠便中门大开,将昨日就收拾的整洁干净大庭院展露于人前。
    中门之前,自有侯府安排的管事小厮在门口唱和迎客。
    如今勇毅候徐青睿不在,侯府里的女眷自然也不好抛头露面,负责接待招呼客人的,自然只能是侯府的老二徐青彦和徐青睿的嫡长子徐明经。
    未多时。
    祠堂之中,徐氏一众族老以及城中受邀而来的耆老尊贵便尽皆汇聚于此。
    年长者,位高者在上首,其余人等依次而坐。
    祠堂周遭,里里外外围满了金陵徐氏的族人。
    徐氏一族当中,但凡过了束发之年且在金陵的男子,都被叫来了宗祠,其中不乏有衣着华丽,锦衣佩玉,气度不凡的富贵人。
    当然也不缺穿着廉价耐穿的麻衣布鞋,衣着简陋寻常,只做寻常百姓打扮的徐氏族人。
    徐氏一族传承至今已有百余年,族人之中也难免呈现两极分化。
    富者仍富,穷者愈穷。
    偌大的祠堂里头,屋里屋外,光是徐氏族人林林总总加起来便有百余人。
    众人交头接耳,相互见礼招呼,许久未见的熟人们叙着家常,言谈间难免问起缘由。
    徐氏族人自然早早就被族老们嘱咐了,可外人一提起此事,神情还是有些不自然。
    稍微有些眼色的,自然便不会继续追问。
    辰时正刻。
    只听得大门之外,忽然传来一声嘹亮高喝。
    “宥阳徐氏,徐青山、徐章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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