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猢狲是何时到的汴京?”老太太问。
    房嬷嬷心中了然,老太太嘴上说不在意,可心底里却比谁都要上心,笑着答说:“今日中午时方才到的,二公子昨日就和学塾的庄学究告了假,一大早便去码头上等着了。”
    老太太嘴角不自觉便扬起了一丝弧度,嘴里却还抱怨道:“这个臭小子,来汴京了也不说写封信来先说一声。”
    房嬷嬷面露笑容,却也不揭破,“行路匆忙,有些疏漏也是在所难免的,何况章公子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郎。”
    “是呀,他今年才十四啊!”老太太忽然发出一阵感慨。
    ······
    “孙儿拜见姑祖母(祖母)!”
    寿安堂正堂里头,长柏和徐章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太躬身拱手行礼,俆章笑着问道:“姑祖母的身子可好了?”
    在扬州时,老太太便不慎得了风寒,虽用了药,将养了不少时日已经好了一些。
    可后来忽然出了卫小娘那一档子事,老太太气急之下,病情又有了反复,好在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临行前郎中嘱咐,需得好好调养,放松心情,不得过多操劳,情绪大起大落。
    老太太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在船上时就已经好多了,北方天气干燥,不如江南湿润,开春后又越来越暖,到了汴京没几日便已经全好了。”
    “姑祖母洪福齐天,区区风寒,自然不敢久留!”
    “你这猢狲,惯会说些漂亮话来哄我这个老婆子!”老太太伸手指着俆章,一脸的无可奈何。
    徐章笑着说道:“近些时日,家里又研究出几样新的菜式,到时候叫翠莲来小厨房一趟,教给厨娘,叫姑祖母尝尝鲜,看看是否合您老人家的口味。”
    老太太眼睛一亮,下意识就点了点头,可随即亮光便一闪而逝,黯淡了下去,并没有徐章预想之中那般兴致高昂。
    顺着老太太的目光看过去,俆章看到了坐在旁边,神色戚然,巴巴望着自己的小明兰,心中便已了然。
    “既然来了,那便安心读书,莫要分心他顾,正好如今明丫头的病也好了,赶明儿正好和你一道去学塾里头读书。”
    徐章拱手礼道:“都听姑祖母的。”脸上带着春天般的微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老太太素来是个清冷的性子,和徐章说了几句话,便挥挥手让他和长柏带着明兰出去逛逛。
    走到院子里。
    俆章有些关心的问,“六妹妹的病可好了?”
    明丫头冲着俆章福身一礼,道:“多谢表哥关心,幸得祖母垂怜,叫人悉心照顾,现下已好多了。”
    当初在扬州的时候,卫小娘产褥血崩而死,明兰直接哭晕在舒兰院里头,然后就发起了高烧,嘴里说着胡话,醒来之后也一直沉寂在悲伤之中,情绪低落。
    好在明兰自从来到寿安堂,待遇直接翻了好几番,身边的一应女使婆子都是房嬷嬷亲自挑选出来的,也是房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都是极得用的,把小明兰照顾的无微不至。
    再加上盛老太太无微不至的关怀,小明兰的情绪这才逐渐恢复。
    长柏也关心的说:“平日里六妹妹若是觉得无趣,不妨去找大姐和如兰玩耍,顺道也能看看榕哥儿。”
    卫小娘留下的遗腹子,明兰一母同胞的弟弟,如今养在王大娘子的膝下,盛紘替这个幼子取名长榕。
    榕树四季常青,枝繁叶茂,雄伟挺拔,生机盎然,盛紘替幼子取这么一个名字,倒也能见其用心。
    明兰点了点头,说道:“妹妹知道了。”
    长柏虽然话少了些,但为人正派,磊落坦荡,又心存仁善,见庶妹如此懂事,也不禁唉声一叹。
    徐章蹲下身子,正视着明兰的眼睛,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想必这些日子你也听腻了,不过往事已矣,人这一辈子,不能老沉寂在过去,凡事都得朝前看!”
    按说以明兰的聪慧,应该听得懂俆章这话的意思。
    小丫头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明兰知道了。”
    原本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小明兰,如今竟成了这幅模样,饶是徐章也不禁为之触动不已。
    长柏看着明兰有些低落的神情,想要再度劝慰,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嘴巴动了动,选择了沉默。
    俆章站了起来,目露思索之色,随即眼睛一亮,抬手揉了揉明兰的脑袋,柔声说道:
    “如今姑祖母的年纪大了,身子骨素来也不太硬朗,六妹妹一向乖巧懂事儿,日后照顾姑祖母的重任,就得落在六妹妹肩上了。”
    “啊?”明兰没料到俆章会这么说,扭头抬眼看着俆章,表现的有些诧异。
    终于不再是妹妹知道了。
    徐章松了口气。
    迎着明兰的目光,一本正经的说:“明丫头,这个艰巨的任务可就交给你了!你可得上点心,别辜负了姑祖母对你的一番疼爱。”
    说罢不等明兰回过神来,又道:“好了,你回去吧,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咱们就一道去学塾读书。”
    明兰还没从先前的诧异中回过神来,听到俆章的话,顿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明天就去?”
    俆章故作严肃的说:“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如今既然已经到了汴京,自然要立马开始读书用功,否则的话,我又何必不远千里巴巴的跑来汴京!”
    便是一旁的长柏听到俆章这话,也不住点头,原本想劝俆章先休息几日,熟悉熟悉汴京环境的话也憋回了肚子里头。
    说完没等明兰反应过来,就拉着长柏离开了寿安堂。
    徐章很清楚,与其于一句又一句的劝慰,倒不如实实在在的给明兰找点事情来做,以此来消耗她的精力,让她没有时间每日沉寂在往日的伤痛之中。
    这才是眼下他们这些关心明兰的人最应该做的事情。
    离开寿安堂,俆章和长柏到长柏的书房里头说了会话,喝了几盏茶,然后俆章才和长柏道别,婉拒了长柏留他用饭的邀请,带着王破敌走在陌生的大街上,朝着位于甜水巷的院子而去。
    长柏也不强留,知道他一路风尘而来,定然也累了,说过几日再设宴替他接风洗尘。
    俆章笑着应下。
    甜水巷位于汴京南城,距离盛家所在的西城略有一段距离,俆章带着王破敌腿着一路回去,花了近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到。
    到家的时候,里里外外都已经被收拾的妥妥当当,从扬州带来的行李箱笼也都已经归置好了,就连书房都是按着俆章惯用了的样式,重新摆设了一遍。
    翠荷已经吩咐下人烧好了热水,一直在灶上热着,留着等俆章回来沐浴更衣。
    翠莲叫小丫鬟带路去街市上买了鸡鸭鱼肉和几样时令新鲜的菜蔬回来,已经给车三娘大石头等漕帮的兄弟煮了一顿。
    就等着俆章回来,再好好的做上一顿丰盛的晚餐,庆祝到了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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