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下。
    山坡上。
    宇文化及站立如松,一双手掌如落英翻飞,身形旋转着,应对四面八方如水银泄地般的剑光攻击。
    气劲轰鸣声,激得碎石乱飞,烟尘四起。
    离着十余丈远的徐子陵和寇仲两人,此时已经站不稳当,被劲风气旋刮得皮肉生痛。
    只能趴到草丛石隙之中,露出半个脑袋观瞧。
    他们头一回痛恨自己这般没用。
    只能看到别人拼生拼死,而自己两人一点也帮不上忙。
    “宇文化及,我就算拼死,今日也要把你斩于剑下。”
    傅君绰游斗良久,感觉真气已衰,心里就升起不妙来,当下长啸一声,剑势愈急。
    一时之间,剑光利啸,如月下浪潮一般,向宇文化及周身卷去,已经全取攻势,不再防守。
    “嘿嘿,那你可得抓紧时间了,等到我麾下大军赶到,就是你们的死期。”
    宇文化及这时还有心情笑。
    不过,看得出来,他已经攻不出去,只是掌势回缩,防御周身,一掌拍出,就是蓝莹莹冰花漫天洒落。
    剑光撞中冰雾,就变得迟钝,看看贴近宇文化及要害处,总是被他十指或点或弹,或拔或扫一一拦开。
    徐子陵和寇仲两人心中大喜,心想娘已经占了上风,宇文化骨再没有还手之力。
    还没等他们欢呼出声,就听得场中一声震鸣,两道声影齐齐发出闷哼声,一道白影掠了过来,提起他们就走。
    而远处,宇文化及并没有再次追来。
    “这是,打退他了?”
    寇仲心中欢喜。
    “娘,追兵还远,不用赶得这么急的。”
    徐子陵心里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似乎自己忽略了什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几句,被风灌了一喉咙,却没有听到傅君绰回话,忍不住就抬头望去。
    就见到白衣飘飘如同仙子一般秀美面容,此时已经覆盖了一层细细薄薄的淡蓝色冰霜,连头发都仿佛结满了冰棱,正白雾升腾。
    那张脸惨白惨白的极为难看,傅君绰的嘴角,还残留着殷红的血水。
    “娘,你受伤了?”
    两人不由大惊。
    情形一看就很不妙。
    “不要说话,娘带你们逃得远一点,这次怕是不成了。”
    傅君绰苦笑一声。
    “宇文家的冰玄劲的确是非同小可,娘生机已绝,就算是师尊亲至,也救不回来了。
    娘一生憎恨汉人,最后却忘了国仇家恨,认了你们两人做孩子,好想把你们培养成材,看到你们娶妻生子……”
    她先前拼死刺了宇文化及一剑,自己却也中了一掌,冰毒入骨。
    此时全凭最后一口气吊着,一时不得便死,想要把两人带着越远越好。
    “只可惜,没有杀得杨广……”
    “不,还有救。”
    徐子陵悲从中来,突然挣扎着叫出声来。
    “去扬州,那里有个高手,曾经说过,要收我俩为徒的。还说若是有人生机已绝,他可治好的。”
    “是啊,去扬州,娘,不用逃……放我们下来,我们背你过去。”
    两人焦急喊道。
    这时,他们无比后悔,当时为了这本书逃出扬州城,却是始终没有想过,要拿着书去换一个机会。
    这一路,经历了无数次危险,又在历阳坑蒙拐骗,几次都差点落入到了宇文化及的手里。
    要不是娘。
    他们尸骨早寒。
    但正因如此。
    也害得她落到如此地步。
    他们哪里还不明白,若非多了两个累赘,以傅君绰的轻功和能耐,宇文化及是怎么也追不上的。
    这时到了山穷水尽的当口,才想起了当初曾经有人许下过承诺。
    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直就悬在那里。
    可是,他们视而不见,此时想想,就悔得肠子都断了。
    “扬州吗?”
    是个人都有趋生避死的本能。
    就算傅君绰已经铭生了死志,此时听到徐子陵和寇仲两人说起当日见闻,心里也开始沉吟起来。
    脚下不知不觉就已经改道,直奔扬州。
    宇文化及中了一剑,暂时不会带伤返回扬州,再加上,他是带着大军随行,速度也会慢上许多。
    直接去到对方的老窝,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其他的,就听天由命吧。
    奔行两个时辰,就着月光,已经能看到扬州城高大的城墙。
    傅君绰已是筋疲力尽,脚下一软,打了个踉跄,就停了下来。
    此时,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脸色已经青得吓人。
    “你们两个进城吧,找到那人就有生机,相信他也不会费尽心思的来骗你们两个孩子。
    娘就不去了,那人姓扬,很有可能就是弘农扬家出来的高手,娘是高丽人,去了也只是为他人增加功勋。”
    “不是的,我见到那位杨大爷的时候,他就在冯家包子铺栖身,若是出身弘农扬家,早就去了总管府。”
    徐子陵又急了,这时无论如何,总得先把娘哄去城里才是。
    不知怎么,他每每想起,总是觉得那个“杨大爷”似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似乎天下什么事情都难不住他似的。
    两人还待劝说,就发现傅君绰已经双眼一闭,侧身就倒。
    惊得他们亡魂直冒,探过呼吸之后,发现若有若无的还有一丝气机,当下再不敢耽搁,连忙找到南城大树下的一个狗洞,拆了十几块砖头,两人背着娘钻了进去。
    幸好,扬州城里的一切,他们都十分熟悉。
    此时天色已经破晓,街道上面,人流还不算太多,两人暗叫侥幸运,七拐八拐的就到了东城区。
    晨晖之下,两人麻着胆子,也顾不得街道上面人流渐渐多了起来,径自走向包子铺。
    寻常这个时候,已经能看到贞嫂开始叫卖热腾腾的包子。
    走到这里,就能闻到食物的香味,每当饿肚子的时候,来这里,就算是这一天又可以顶过去了。
    看到那栋灰色建筑,就有些心安。
    等到走近,两人停下脚步,面如土色。
    眼前没有贞嫂,也没有包子。
    只是看到冷冷清清的一个摊位,看到门户洞开着,还有着淡淡的尸臭飘在鼻端,地面还看到一块块干涸的血迹。
    也没什么人打扫。
    “出事了?”
    两人疯了一般的冲进屋内,四处查看了一番,就发现,屋内就像是进了贼一样的,已是空荡荡的被搬了个精光。
    “怎么办?”
    回到大街上,徐子陵和寇仲悲从中来,忍不住痛哭出声。
    先前的希望有多大,此时的失望就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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