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到这边动静,全部安静下来。
    高夕又从容地走到厅内的三角钢琴旁,优雅的坐了下来。
    陈阳扬了扬眉,她此时倒是不担心了,虽然接触时间还不长,但是以她对高夕又的了解,如若没有几分把握,高夕又不可能做特别突兀的事。
    这时,陈立稳走到了陈阳身边,“你这牛吹的,有点没边儿了啊。”
    陈阳撇撇嘴,她本来想着让理查德夫人提前对高夕又有点印象的,谁知道理查德夫人反应这么大!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就不觉得你这小媳妇能来个大反转?”陈阳反问。
    “自然是信的,她是一块璞玉,越擦就越亮。”
    “啧啧,你酸死我得了。”陈阳直翻眼睛。
    高夕又坐下以后,侍从便把《小夜曲八重奏》的曲谱拿了上来。
    高夕又看了一会儿,没有动。
    众人看着她迟迟没动作,议论声陆续传了出来。
    “不会就不要浪费时间。”理查德夫人冷哼,刚才的那一瞬间,她差点以为她真的会弹呢。
    高夕又轻轻地弯起嘴角,起身,“这首曲子我确实不会。”
    三姨太冷笑,“那四小姐意思是会弹其他的?你就算承认你没学过钢琴,也不丢人的,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经过三姨太这么一说,众人忽然意识到,上个学期开学典礼丑态出尽的,不正是这位高夕又小姐吗?
    台下小声的议论声瞬间变成了正常的嘲讽声。
    “原来是装样子,看着自信满满的,我也以为她会呢。”
    “就是,还装的挺像,恶心死了!”
    “你们还是小点声,虽然不管她如何,但是现在高家听说有个小姐要跟陈家定亲呢,你们不管高家如何,也不能得罪陈家啊。”
    “陈家跟高家定亲?你不会搞错吧,高家跟陈家可不是差了一点点。”
    “这是千真万确的,陈家的那些礼啊,排了几条街。”
    “不过也是,我听说高家还是有位才女的,还是英德的全校第二名,应该是高家二小姐吧?”
    “就是,就是高家二小姐高夕娜。”
    嘲讽声此起彼伏,理查德夫人已经十分不耐烦了,但是为了让高夕又心服口服,她斜睨了一眼三姨太,“高家二小姐向来是大家公认的才女,对于这首《小夜曲八重奏》,二小姐应该没问题吧?”
    三姨太心里乐开了花,她花钱找人打听的,就说理查德夫人最喜欢的曲子便是《小夜曲八重奏》,为此,前几个月她花了重金请老师教高夕娜这首曲子,直到老师说夕娜的曲子可以跟理查德夫人想匹敌了,才可以。
    今日真是天助夕娜,不但可以一脚踩死高夕又,又让夕娜好好地出了一把风头。
    于是,三姨太正了正身子。
    “《小夜曲八重奏》是钢琴入门的基本功,这首曲子都不会弹,还叫什么会钢琴?”
    众人一听,这就是差距啊!他们学了这么久,都弹不出《小夜曲八重奏》,结果人家才女觉得这是入门必备的基本功。
    瞬间会钢琴的这些小姐们,把高夕娜当成了他们的偶像。
    “夕娜,你真厉害!”
    “夕娜,这英德的女子,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夕娜,只有你才能配的上陈公子,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高夕娜皱眉,“你说什么呢,跟陈公子定亲是四妹妹!”
    众人:……
    陈公子眼瞎了吗?这么大的才女放在这不理会,竟然定那个什么都不会的高家女?
    “四妹妹也是很优秀的。”高夕娜道。
    “连个入门曲都弹不出来,还优秀?”
    “她运动方面还是不错的。”
    应该不错吧,她天天早上锻炼的。
    “运动?”
    “对,尤其擅长跑步”。高夕娜补充。
    旁边的贵妇们登时笑了起来,看哪家的大家闺秀,都看谁跑的怎么样吗?真是可笑死了。
    “夕娜,你就来弹一曲吧。”理查德夫人开口,打断了众人的话。
    高夕娜娇羞一笑,优雅地走到钢琴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高夕又。
    高夕又翘起唇瓣,起身让开了地方。
    陈阳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就这样?
    陈立稳拍了拍陈阳,等着。
    高夕娜坐下。
    看了一眼钢琴谱。
    忽地,她脸色大变。
    这曲子,怎么跟她学的有点不一样?似乎只有开头是一样的,这是怎么回事?
    三姨太在不远处看到了高夕娜的表情,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夕娜这几天~~”
    “不会是有些不舒服吧?”理查德夫人冷冷地打断了她。
    “哦哦,不是,就是夕娜这几天9课业有点多,没时间练习一下,如果待会弹的不好,请夫人和各位海涵。”
    理查德夫人刚刚对高夕娜产生的好感瞬间消失殆尽,水平不行还说什么大话!
    看着理查德夫人脸色变了,三姨太也心里暗暗默念,希望高夕娜给她长点脸。
    众人的视线全部落在高夕娜身上。
    高夕娜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前半段她是练习过的,于是,按照记忆中的曲子,高夕娜弹了起来。
    听着悠悠的琴声响起,三姨太暗暗舒了一口气。
    理查德夫人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又弹了几个音符,高夕娜的节奏明显慢了些许,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又过了一会儿,高夕娜的琴声更乱了让人听得难受又刺耳。
    三姨太咬着牙,这个高夕娜怎么变得这么不争气,在家里弹得那么流畅的曲子,现在弹成这样。
    众人因为不会这首《小夜曲八重奏》,以为她本就这种样子,纷纷议论起来。
    “原来名曲是这样的。”
    “哎,还是不会欣赏,感觉比普通的曲子难听多了。”
    “就是,让人听了难受。”
    理查德夫人攥紧手指,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好了,再不要弹了,弹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啊!高家二小姐原来也不会弹。”
    “刚才那信心满满的,不知道的人以为她多熟练呢!”
    “竟然说只是入门曲,人不要脸起来,是真的恶心。”
    “我还以为名曲就是这样,一度怀疑自己的欣赏水平,也不敢吭声,原来是胡乱弹的。”
    讽刺声嘲笑声此起彼伏。
    高夕娜脸涨的通红,“理查德夫人,这曲子,这曲子有问题。”
    “曲子是我拿的,哪里有问题?”理查德夫人扬眉,眼里不屑更浓。
    “您?”
    高夕娜傻了眼,那也就是说,姆妈花重金请来的老师,拿了一首错的《小夜曲八重奏》,难怪《小夜曲八重奏》出了名的难,但是她的曲子却不算容易,但是也一定不能算难,她几天就弹会了,就是开头一直弹不好,才反复练习了几个月,没想到,这首曲子只有开头是真的!
    难怪难怪……
    “既然大家都没听过《小夜曲八重奏》,那今日我就献丑一下。”
    当众弹一首曲子,本不是在理查德夫人的预算之内,但是因为高夕娜的错误解读,直接让众人把她心中神曲误会成这样,理查德夫人是接受不了的,所以她必须亲自出马,给大家解读一下。
    “有谁会弹,跟你一起合奏一曲的吗?”理查德夫人朗声问道。
    《小夜曲八重奏》中,有一个最高潮的部分,实际原本是两个人和音,后来因为这首曲子的难度,演奏者的水平参差不齐,根本找不到两个能心意相通且水平相当的合奏者,无奈之下,就被爱好音乐的人,改成一个人的左右手合奏,但是如果在场的大家闺秀们,能有跟他合奏上的,那她就可以考虑收徒了。
    众人摇了摇头,没有人敢接话。
    理查德夫人失望地叹了口气,虽然已经在预期,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十分失望的。
    理查德夫人转身,坐下。
    随着指尖搭上钢琴,行云流水般的声音,从理查德夫人的指尖流出。
    高夕又瞬间登时笑了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大师级水平。
    众人屏住呼吸,全部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天籁神曲。
    又过了一阵,疾风骤雨般的琴音落下,理查德夫人收了尾音,站了起来。
    这首曲子,她实在太爱了,每次弹奏,她都会想起她女儿,那个又是知音又是琴友又是知己的女儿,只可惜……
    理查德夫人站起来的瞬间,将眼角的一滴泪水悄悄的隐去。
    “夫人~”
    身后响起了高夕又的声音。
    “我会弹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高夕娜冷声笑起来,“可笑,刚刚说不会,现在又要试试,再别丢人现眼了。”
    理查德夫人阴郁地看着高夕又,这首曲子对她的重要程度没人知道,但是如果高夕又敢践踏,她一定不放过她。
    “请夫人再给我一次机会。”高夕又真诚道。
    “是啊夫人,夕又宝贝的琴艺是很不错的,她刚才不弹也是怕这么美的曲子被她解读错了,结果听到理查德夫人一曲她一下子就茅塞顿开了。”陈阳说完,忙给理高夕又使眼色。
    “如果你这次还是不会,就放弃明天的入学考试。”理查德夫人冷冷道。
    理查德夫人这句话,就是要逼着高夕又不进英德呢!
    三姨太虽然刚刚有些懊恼,但是听到理查德夫人这句话,登时心情好了不少,她们母女再怎么样,也没有高夕又惨,回到家,她还是很容易给高竣交代的。
    “怎么,需要考虑一下吗?现在收回你刚才的话还来得及。”理查德夫人道。
    千万不要收回啊。三姨太暗暗祈祷。
    “不收回,虽不是男子,但也要一言九鼎,如果弹不出,不但明天放弃英德入学考试,以后我都不参加英德入学考试。”高夕又回复。
    “一言为定!”
    这个瞬间,理查德夫人忽然有点欣赏高夕又,虽然她心里明白,高夕又可能又像刚才一样,就是装装样子,或者跟高夕娜一样,是个大话精而已。
    高夕又从容坐下。
    指尖附上钢琴,“咚咚咚”的几个声音传来。
    众人顿时捂嘴笑了起来。
    “又是死撑!”
    “看来明天英德又省下一张卷子了。”
    “哎,高家的小姐啊,这里都有问题。”说话的人指了指脑袋。
    又是一声重重的“咚”响起,随后流水般的琴音缓缓袭来。
    理查德夫人刚要转身的脚顿了一下,身体本能地转了过来。
    悠扬,清瑞,婉转,扣人心弦。
    此时的理查德夫人,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此时的心情了,先不管之前高夕又到底学没学过这首曲子,就算学过,能弹成这种水平,也够资格当她徒弟了。
    琴,贵在有天赋。
    能把曲子弹成这种程度,天赋是大大的,如果真的像她刚才所说,是看了谱子或者是听她弹过一次,就会弹的话,那眼前这个女孩,便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听着这样的琴音,众人也久久回不过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家四小姐不是说不会这个曲子吗?
    这边的三姨太,此时恨不得自己能晕过去,从高夕又第一个音出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夕娜完了。
    陈阳此时可是兴奋的紧,她知道高夕又不简单,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厉害,这回理查德夫人可要拜到她石榴裙下了。
    “哎,你真是命好,随便选都能选到一个宝藏女孩。”陈阳唏嘘。
    “谁说我随便选的?”陈立稳扬眉,看着高夕又的眼神里是浓浓的温柔。
    “你不是那天让我帮你选吗?我才说的夕又宝贝?”陈阳瞬间有点怀疑人生。
    “你就没想过,因为我知道你一定选她,我才让你选?”
    陈阳瞬间风中凌乱了,怎么会有这么腹黑的人,我不认识你!!!
    众人各怀心思,直到高夕又把整首曲子弹完,大家都没有回过神来。
    还是理查德夫人率先鼓掌,才让众人回过神来。
    “你是刚学的?”理查德夫人目光如炬。
    高夕又点了点头。
    “就算你以前练过几百次,我也不介意。”
    “真的是刚学的。”高夕又答。
    “看谱子,还是听我的琴?”理查德夫人忽然有点自我怀疑,早知道不给她曲子了,让她听一遍她的再来弹。
    “都有。”实际如果只看谱子,高夕又也能弹出来,不过就是再需要点时间,听了理查德夫人的演奏,她后面就不需要看谱子了。
    “那我再弹一曲,这回不给你看谱子,你再弹一遍,能做到吗?”
    “可以试试。”高夕又笑道。
    “如果你能弹出来,明天不需要参加入学考试,可以直接入学。”理查德夫人承诺。
    “弹不弹的出来,也要正常参加考试,我不想让弹琴成为一种交易。”高夕又拒绝。
    “好!”这回理查德夫人是真的心情大好了,能做到如此,也够格当她的徒弟了。
    “我从来没见过理查德夫人在开学晚宴上弹过琴,还一弹两首!”一个学生轻声道。
    “我也从没见过她脸上这么和蔼过,我看理查德夫人看这个高四小姐,像是看自己的女儿一般。”
    “刚才还色厉内荏呢,不过就弹了首曲子,这个理查德夫人真是多变!”有人感叹。
    “理查德夫人像来惜才如命,这回她是看到人才了,才会这样,所以这个高家四小姐,才是有真材实料。反观另一位高小姐,可真是差远了。”
    “刚才骂高四小姐的人也是你,现在夸她的人也是你,我看你也是多变!”
    说话的人撇嘴,不再吭声。
    这边理查德夫人又弹了一曲,这首的难度比上首,有过之而无不及。
    高夕又听完,心里也暗暗赞叹理查德夫人的琴艺。
    “怎么样?”理查德夫人眼里放着亮光。
    “这首曲子转折共有二十二处,高低音切换十七处,高高音叠加三十九处,低低音十一处,我只能说,尽力一试。”
    “能听到这种程度,你已经赢了一半了。”理查德夫人赞赏道。
    “能听只是说明耳朵还算好使,要领会曲子的意境,恐怕要经过反复多次练习,我只能说姑且一试吧。”高夕又谦虚道。
    很快,又是一曲。
    理查德夫人还没听够,但是高夕又已经用她自己的实力证明了自己。
    三姨太此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心里一直思索着怎么办,如果回去高竣知道她和夕娜这么丢脸,恐怕又很长时间不会搭理她了,怎么办!!!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碰到听一遍曲子,不看谱子就能弹出来的人。”
    理查德夫人眼圈有些红了。
    “想必上一个,一定是理查德夫人您很重要的人。”
    高夕又在《小夜曲八重奏》中,感觉到了理查德夫人的悲伤,这首曲子一定跟她那个重要的人有关系。
    “是我女儿。”
    理查德夫人话音落下,众人惊了又惊。
    “众人皆知我孤身一人,无儿无女无丈夫,实际并不知道,以前我也是有丈夫有女儿的,后来因为一些缘故,我丈夫出国了,留下我跟女儿,又因为一场事故,她~~~”
    理查德夫人眼神空空的,似乎记忆已经很久远,又或者是被她故意尘封,总之此时拿出来,她的悲伤,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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