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距演习正式开始,只有最后两三天时间。
    当时任然正在组织战士们开展开辟通道的训练,模拟通过敌人设置的地雷阵,营部接到通知,让他赶紧去团机关接一位领导过来。
    那位领导据说是军区的一位高参,是这次军区参加集团军演习观摩指导团的成员之一,据说是要专门过来九连看看。
    因此营部才通知任然去接人。
    营里面没说具体原因,也没说对方来干什么,但是任然心里很清楚,这事儿八成与“两成两力”试点任务脱不开干系!
    师里面将他们作为试点单位的事情一级一级报告上去,到现在没有回音,很有可能就是军区认为还需要再考查。
    正好这次集团军在组织演习,于是他们就派人兼顾着过来考察一下,看看九连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接下这个试点任务!
    接到通知以后,任然将自己的分析判断给吴奎生说了,让他在家带着战士们将营区再好好整饬整饬,重点是野战车场的规范,他自己则带了孟悦和成才两人,一起去接那位领导。
    驾驶员都不带,让孟悦开车。
    选这两人去,任然也是有自己考虑的。
    这两人都是心思通透之辈,万一对方要问起什么来,不会出纰漏。要是带许三多去,搞不好会出问题。
    团部机关驻扎在直线距离不到十公里的一个小镇上,任然在那里见到了前来观摩指导的军区高参。
    这是军区装备部门的一位中校参谋,名叫沈备。
    沈备也没有对任然绕弯子,直言“两成两力”建设任务试点是他们在主抓的,而他这次过来,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再最后确认一下九连的情况。
    因为涉及到整建制换装,军区这边不得不慎重一些。
    任然表示理解。
    按理说任然接到他,就应该立即回去了,但沈备沈参谋提出,要先顺道去红三连看看,因为之前三连那边报告说有一台重装备出了问题,他们作为主管装备的部门,有责任和义务搞清楚具体情况。
    他想先去三连问明情况以后,再到九连去。
    这也是应有之义,任然没说什么。
    但是他和三连长之间不太融洽,双方平时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的,所以任然虽然不乐意,还是照做。
    只是他没有提前给三连长那边联系。
    这样一来,就出了点问题。
    孟悦在开车,他没去过红三连的驻地,对道路不熟,而任然也只知道三连就驻扎在2号高地南侧的一个谷地附近,他知道点位坐标,但没去过。
    在路上,他只能依靠上级提供的军用地图来导航。
    而一路上,沈备就不停地缠着任然问东问西,从连里面的装备编配情况,到武器装备的战技术性能,以及人员对手中武器的熟悉训练等等,让任然疲于应付,而他还要一边对照地图来带来,所以在回答问题时,便不那么流利。
    沈备也看出这一点,倒没生气,转而问孟悦和成才,问任然带来的两个兵。
    他问的,大多都是些常识性问题,但偶尔也会涉及连队层面上的东西,孟悦和成才有时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所幸两人脑袋都灵光,相互补台,再加上任然不时插话,倒也对付过去。
    但是任然带路却出了点问题。他手中的这个军用地图,已经是多少年前测绘的地图了,大的地形地貌没有什么变化,道路交通方面却是发生了很大改变。
    因此任然越走越发觉不太对劲,按照地图上标注的路线,他们是越走越偏僻了,渐渐地,连土石路都没有了。
    道路前方、两侧,都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各种落叶乔木和各种松树林,虽然有很多车辙印,但没有履带压过的痕迹!
    任然知道走错了路,他指挥驾驶员往回开,打算找个显眼点的、有独立参照物的方位停下来,等三连长派人过来接他们。
    虽然与三连长有些不和,但任然还是识得大体的,知道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误了领导的大事。
    就在他掏出卫星电话准备联系三连长的时候,沈参谋却阻止了他。
    沈参谋问他:“带卫星定位仪了吗?”
    任然道:“来得急,忘带了。”
    其实他来前根本没想到会去三连,所以压根就没带。
    “把地图给我看看呢?”
    任然将手中的军用地图递过去,并指着三连驻扎的点位道:“他们在这里。我们现在应该……”
    他朝四周看看,地形地貌一对照,心里便大概有了数,指着地图上距三连不远的一个点位道:“我们应该是在这里。”
    沈参谋却皱了眉头,将地图与周围地形反复对照一下,确认了现在所处方位,才点头道:
    “我们这里距他们也不远嘛,直接过去就行了,不用让他们来接。部队事儿本来就多,我请你们过来就够不好意思的了,怎么还能再麻烦别人。”
    任然道:“不是,高参,这里道路迂回多,我们对地形不熟,怕万一再跑错了,耽误事!”
    “没事,这不急!”沈备道,“我也是好久没熟悉依图找点了,正好借这个机会练练手。怎么样?接下来我来带路?”
    “这不好吧?”任然犹豫道,“您是领导,怎么能让您来带路?”
    孟悦也从驾驶室回过头道:“首长,还是让他们过来接一趟吧,他们有车,隔得又不远,最多十分钟就到了。”
    “没事!你们听我的!”沈参谋脾气上来了,道:“不就是一个点位嘛,我上军校那会儿,野外拉练依图找点可是我的拿手好戏,不用担心!再说了,就算是万一走岔了,咱们找个人问问不就行了。”
    成才提醒一句道:“首长,这地图有点年头了。”
    “呵……”沈备却笑了一下,道:“别说有年头了,就算没有这个地图,只要知道具体点位,咱们就应该能找到。你说对不对任连长?”他问任然。
    任然一想也是,万一这也是对方考察他的一个内容呢?
    而且难得高参有这个兴致要重温一下军事地形学,他既然说事情不急,那就不如陪他走走吧。
    他最终同意了。
    于是小车在沈备的指挥下,调头,走了一截后,转向进入一条小路。
    走不多远,沈备又开始指挥:“往左!往左!对,再直走500米左右往右前方开。”
    孟悦边开着车,边对他道:“首长,我觉得这条路不太对。”
    “怎么不对?”
    “没有履带印。”
    “切!没有履带印只能说明他们没来过这个地方,不能说明到不了他们那里。”沈备道。
    任然也怕他带错了路,凑过去他手上的地图看了看道:“首长,地图上没有这条路,您确定吗?”
    “方向错不了!放心!”
    任然却没有放心,他道:“方向虽然对,但我总觉得这条路不对,要不我们还是调头,走回大路去吧。”
    “咦?你又知道了?”沈备扁了扁嘴道,对于任然几人反复置疑自己,他心中有些不悦。
    “真的!”任然自然听出来了,但他并没放在心上,要是真走错了路,到时候还不是怪他!
    他将头从车窗探出去,仔细看了看道路上的痕迹,道:
    “这些车轮印都比较深,应该是大车拉重物碾过去的,而且时间有点久了,如果真是咱们部队的,应该有小车的痕迹,印子也比较新才对。”
    孟悦边开车边道:“我也是这样觉得的,这条路不知道会通到什么地方。”
    沈备生气了,直接道:“你们唠叨什么?都说了他们没来过,不一定到不了!走就是了,听我的!”
    小车在山间穿梭,看上去沈备有些生气,任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山间的道路纵横交错,高大的树木又遮挡了他们的视线,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谁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到了哪里。
    转过一个弯,孟悦一脚刹车点停。
    他们面前,是一个废弃的矿石厂!
    道路到这里就中断了,他们不可能再开进矿厂中去。
    沈备脸上有些讪讪,只道:“妈的,连个路标都不给,开什么破厂!”
    任然暗暗好笑,这沈参谋似乎有些过高地估计他自己了,居然将他们带到了别人的厂区大门!
    当下车辆调头回来,在沈备的指挥下又重新开上了另一条岔路。
    任然有心想说几句,但是看沈高参脸色,不免还是住了嘴。
    小车开了会儿,上山下山,转弯再转弯,还不时调头,沈备的脸色越加涨红,他知道,由于自己的指挥失误,他们现在迷路了!
    但他是个要面子的人,本身又是军区下来的,在基层连队丢不起这个人,他觉得只要自己最后指挥小车找到点位,也算能圆得过去。
    因此,他一边仔细地对照地图,一边不停指挥着孟悦。
    任然心中却很焦急,时间倒是还早,汽油也足够,就怕迷路了越走越远。
    他看看地图,看看外面,终于忍不住对沈备道:“首长,这里山高林密,沟壑丛生,我们又不熟悉,不如从原路返回去吧,我怕前面又没路了。”
    沈备生气道:“往哪儿返?没路也要往前走,那打仗的时候,没路也是路,懂不?”
    于是小车在他指挥下继续往前开,仿佛为了印证任然的话,不多一会儿功夫,前面真的没路了。
    这条土路,到这里就完全中断,前面是杂草地。
    好在这里视野还算开阔,地势也不陡峭,能够看到周围的山势地形。
    几人下车,沈备拿着地图蹲在一边不停比对,任然伸了个懒腰,蹲到他旁边。
    “我们好像在这儿。”沈备指着地图上的某个点位道。
    任然凑过去看了一眼,没说话。
    地方应该是那个地方,不过他们现在所处位置,距三连的点位又远了一些,而且是在西南方向上。
    他们过来的位置,在东边偏南一点的方向上,几人绕来绕去,越绕越远,方向也偏了!
    沈备起身,用手指着东北方向道:“在那个方向,应该翻过这座山就到了!”
    “嗯!”任然嗯了一声,对这个沈大参谋,他感觉有些惹不起,少说话为妙。
    心中,其实有些后悔,一开始就不应该同三连长置气,他该先给对方打个电话的。
    一个电话而已,哪会有这么多麻烦!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走吧,我们往这个方向走。上车。”沈备指挥道。
    任然:“……”
    他伸手拦住对方。
    “首长,你说从这里开上去?”
    “对啊?怎么啦?”
    “上山?”任然反复确定道。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这山又不陡,咱们这个越野车上得去!”沈备道。
    “那不行!”任然道,“虽然上得去,但还是挺危险的,我得对首长的安全负责!”
    “我说行就行!我的安全用不着你负责!”沈备道。
    “真不行!”任然坚持。
    “听我的,别怕!从这里走绝对没错!”
    “方向是没错!但万一遇到爬不上去的地方怎么办?首长,你可有想过这个问题?”
    “车爬不上去简单啊,我们下车,直接走过去不就行了?车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大不了车下来从原路返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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