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卫家受到了信任。
    因此,五军都督府,绝大多数时候,卫家的子弟都充当着重要的角色。
    此时,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
    天启皇帝已是动容。
    因为天启皇帝很清楚,倘若真凶乃是卫时春,将会是多么的可怕。
    卫时春现在担任着左军都督,其实理论上而言,现在的五军都督府,已经没有真正的大权了。
    京城的防务,也不是一个左军都督说了算。
    可问题的根本就在于……人脉上头。
    卫家上几代,很多人都掌握着五军都督府,深受历代皇帝的信任。
    不少的武官,都是受了卫家的提携,这些人随后散落于京营,甚至是边镇各地。
    因而……卫家虽为伯爵,可实际上,在军中的地位……却是出奇的高。
    一个这样的人家,牵涉到了谋反大案,是绝对让人恐怖的。
    田尔耕接着道:“当然,这只是臣的猜测,臣已命密探于卫家内外布防,还没有打草惊蛇,也没有送上驾贴,一切都在等陛下裁处。”
    是啊,像卫时春这样的人,便是田尔耕这样的锦衣卫指挥使都有些忌惮,在没有旨意之前,是绝对不敢轻易去拿人的。
    天启皇帝听罢,勃然大怒。
    他万万没想到是卫时春:“那卫时春,竟也要毒害朕吗?”
    魏忠贤此时在一旁道:“陛下,只怕有一定的可能……”
    他顿了顿,继续道:“若以私通建奴而言,想要从军库之中盗取大量的火药以及军械,若是别人……只怕没有这样的能量,可若是左军都督,却是轻而易举!”
    “五军都督府,本就负责了军械造作的事宜。况且……卫家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诸军,有很深的人脉。商贾们带着这些违禁的货物,越过重重的关卡,若是寻常人,是绝不可能的,也只有卫家这等人家……却是轻而易举,甚至根本不必卫家人出面,便可轻易办成。”
    天启皇帝此时已气得要昏厥过去,他还是有些不相信。
    魏忠贤又接着道:“除此之外……卫家一直深受陛下的信任,否则,也不会让卫时春节制京营。陛下一年下来,可要召见卫时春十几回呢,这不正与皇太极所言的那个人契合吗?”
    天启皇帝冷冷道:“既如此,这样的重罪,自当立即拿人……还等着什么?”
    私通建奴也就罢了。
    居然还想毒害皇帝。
    这样的人,居然还身居要职,这就很不简单了。
    田尔耕此时已抖擞了精神,现如今,总算是办了一个大案子,也算是不辱使命了。
    他立即道:“臣这便立即下驾贴,一定审问出一个结果。只是……卫时春毕竟……位高权重……臣只怕……”
    天启皇帝眼中是深深的冷意,道:“犯了这样的大罪,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立即审问,朕只要结果!”
    田尔耕于是忙行了个礼,便准备去办事了。
    天启皇帝不禁黯然伤神起来,今日遭遇的变故实在太多,对他若是没有一点打击,那是假的,尤其是卫时春竟是幕后主使。
    他不禁感慨道:“平日里这卫时春……朕看他谨慎的很,行事也很稳妥,卫家素来满门忠良,朕从没有想过他会加害于朕!万万料不到,他竟是这样的人……果然人心难测。人家都说是伴君如伴虎,可朕今日看来,却是伴臣如伴虎啊。”
    田尔耕得了旨意,便匆匆去了。
    很显然,对于田尔耕而言,他非常需要这一场功劳。
    只要这一次……拿下了毒害天启皇帝的要犯,那么……便算是大功一件了。
    魏忠贤则是安慰天启皇帝道:“陛下,绝大多数的臣子还是好的。”
    “除了张卿之外,其余之人,都不可轻信。”天启皇帝咬牙切齿地道。
    魏忠贤:“……”
    陛下是不是忘了什么?
    魏忠贤立即道:“陛下……奴婢……”
    天启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忠贤一眼:“你不要叫委屈,你又不是臣。”
    魏忠贤松了口气,还好……咱是太监。
    天启皇帝此时倒是想起了什么,朝着张静一道:“张卿,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张静一方才一直没有做声。
    实际上,他还没有真正了解情况。
    不过听了田尔耕所奏,心里却不免有些狐疑,于是道:“陛下,臣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卫时春私通了这么多年的建奴人,却都没有什么蛛丝马迹。今日……做这样的事,却一下子露出了狐狸尾巴,这和幕后之人的手段,有些不符。”
    天启皇帝听罢,也皱眉起来,听张静一这么一分析,似乎觉得也有道理。
    魏忠贤倒是轻松道:“还不是因为陛下现在彻查私通建奴之人,厂卫緹骑四出,想来这卫时春已感到大难临头,所以才露出了马脚。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的,从前是朝廷没有注意到他,所以他才显得行事缜密,现如今呢,却是狗急跳墙,便只好铤而走险了。”
    魏忠贤一席话,解开了天启皇帝的疑惑。
    天启皇帝点点头:“这也有道理。”
    便连张静一也觉得……魏忠贤的解释,不是没有道理。
    可张静一的心里,没来由的,还是觉得怪怪的。
    卫时春……这个人……怎么有些耳熟……
    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只是一时之间,张静一有些想不起。
    张静一只好道:“魏哥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在真正查出真凶之前,还是谨慎为好。”
    天启皇帝便道:“先让田尔耕查一查看吧。朕有些乏啦,只怕待会儿还需喝一些盐水才好。”
    张静一便道:“那么臣告退。”
    说着,张静一告退出去。
    看张静一离开的背影,天启皇帝则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对依旧留在身侧的魏忠贤道:“魏伴伴,你说……会不会如张卿所言,不是卫时春?”
    魏忠贤倒是笑了笑:“陛下……其实……现在锦衣卫里头,都有人憋着口气呢。”
    天启皇帝不解道:“憋着一口气,憋着什么气?”
    “还不是田尔耕与张老弟,他们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一个却是陛下最信任的锦衣卫千户。田尔耕担心将来张老弟取他而代之。而张老弟呢……对田尔耕一向不怎么恭敬,不将他放在眼里,所以奴婢以为……张老弟方才这般说……可能……”
    这话里的含义说的已经足够明显了!
    于是天启皇帝恍然大悟道:“故意拆田尔耕的台?”
    魏忠贤立即板着脸道:“奴婢可没这么说,这是陛下说的。”
    天启皇帝却是皱眉道:“这样看来田尔耕也不是好东西,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如此不能容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堪大任呢?”
    魏忠贤:“……”
    …………
    张静一出了勤政殿。
    其实依旧在想着事情,走了数十步,猛地……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一下子的……竟是愣在原地纹丝不动。
    却在这个时候,一个宦官窜了出来,口里道:“干爹……”
    这脆生生的声音,让陷入了思索中的张静一回过神来。
    张静一抬头一看,这人不是自己的干儿子张顺是谁。
    一见到张顺,张静一立即朝他勾勾手。
    张顺便连忙殷勤地上前,跪下给张静一行了个礼。
    随即,迅速地从袖里掏出一个金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张静一的手里。
    他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没办法……这是真的有练过的。
    而张静一也下意识地接过了金子,面上好像没事人一样,而后……这袖子一抖,金子便从手上消失了。
    糖衣炮弹是真的很容易摧残一个人的。
    就比如此刻的张静一,内心里虽然对这样的行为十分的抗拒,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以至于当对方塞银子的时候,张静一居然手脚比自己脑子转的还快。
    张静一露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批评道:“不可有下次了。”
    “是。”张顺连忙点头,眉开眼笑。
    张静一却将他拉了起来,而后到了一边,低声道:“有一件事,我要交代你办,办好了,就是大功一件,你干不干?”
    张顺一见干爹表情凝重,立即打起精神,拍着胸脯道:“干爹吩咐便是。”
    张静一左右看了看,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便低声附在他的耳朵边上道:“找几个人……给我去一趟尚膳监,而后……”
    张顺越听越是吓人,脸都绿了,结结巴巴地道:“干爹……这……这……”
    张静一板着脸:“你不必啰嗦,干还是不干?不干的话,你我父子便恩断义绝,若是肯干,我们还是父子。”
    张顺一脸无奈,却不得不咬着牙道:“儿子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干了。”
    “很好。”张静一怕拍他的肩,欣慰地道:“这才是好儿子啊。”
    张顺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这是自己上杆子找的爹,半途跳下车,是别想的。
    他重重点头:“爹,你放心吧,这事一定办成,我认识几个宦官,都是心腹。”
    …………
    又挨骂了,桑心。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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