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当夜又回到宫中。
    而此时,天启皇帝疲倦地到了紫禁城中的暖阁。
    天启皇帝显得很沮丧,自从乳母病了之后,他便开始茶不思饭不想起来。
    他的生母早亡,一直都是乳母客氏将他带大。
    天启皇帝是个极重感情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客氏能够在宫中呼风唤雨。基本上客氏的要求,只要能讨她喜欢,天启皇帝没有不应的。
    这么说吧,在这大明朝,若是有人上书骂天启皇帝,天启皇帝大抵只是一笑置之,不会去计较,就算生气,也不过是下旨罚俸。
    可若是有人上书痛骂客氏,那么这个人可能就离死不远了。
    毕竟人和人看待事情的角度是不一样的,大臣们觉得你客氏就是一个村妇,居然敢在宫中呼风唤雨,名不正言不顺,还敢做宫中的贵人,得赶紧打发出宫,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可在天启皇帝看来,就完全不同了!
    朕从小喝她奶水长大的,自小到大都是她护着朕,朕生病了,是她衣不解带的照料,朕饿了肚子,是她成日惦念着,朕有时睡不好,也是她在临睡时哄着。朕要对谁好,碍你们什么事?
    “陛下。”
    魏忠贤匆匆进入了暖阁,此时已三更了,不过魏忠贤也猜想这个时候陛下睡不着,所以径直进来。
    天启皇帝抬头,瞥了魏忠贤一眼:“哦,是魏伴伴,你不是出宫了吗?”
    “奴婢出宫,是想给内人寻医问药。”
    天启皇帝听罢,叹了口气道:“今日病症又重了一些,令人担忧啊,哎……朕恨不得短寿三年,求她平安。”
    魏忠贤听到这里,心里一暖。
    天启皇帝随即道:“可寻到了什么医药吗?”
    “这……”
    天启皇帝看着魏忠贤的表情,一下子就明白了,他露出了失望之色,道:“今日赵太医,当着朕的面前说,若是再不见好转,只怕要早做准备了。”
    早做准备的意思……就是准备棺材吧。
    魏忠贤便道:“其实,倒也未尝没有办法。”
    天启皇帝抬头看着魏忠贤:“什么办法?”
    “既然进献的仙药没有用,太医们也没有用,那么为何,陛下不张榜求贤,这天下有这么多世外高人,想来……总能寻到几个有真才实学的吧。”
    “张皇榜……”
    为了给客氏治病张皇榜……
    这显然是坏规矩的事,要知道,皇榜其实就是皇帝的诏命,是向天下人宣告的东西,这玩意历来是很严肃的。
    却因为这个而张皇榜,一般的皇帝是绝对干不出来的。
    而天启皇帝显然不是一般的皇帝。
    他此时忧心忡忡,也算是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了,于是道:“这样可以吗?”
    “奴婢觉得,可以试一试。”
    “只是……如何吸引人来呢?”
    是啊,广而告之是没有用的,救治是有风险的,若是一个不好,人没救着,说不定还惹来一身的麻烦。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天启皇帝颔首:“用什么赏赐好?”
    魏忠贤犹豫了,看着天启皇帝道:“陛下以为呢?”
    “若是赐钱,那些世外高人,未必看得上,总不能治好了,让他们入宫来做御医吧?”
    御医在这个时代,吸引力并不够,至少有不少人就不爱做御医。
    这官职要权没权,还可能随时承担关系,毕竟,你若是有一身的医术,给寻常百姓治病,治死了也就治死了,可你若是不小心在宫中生出了医疗事故,那必然就不一样了。
    “赐爵!”天启皇帝斩钉截铁地道。
    只有这个有吸引力了。
    魏忠贤倒是道:“只是赐爵,是不是不合规矩。”
    天启皇帝却是一脸肃然地道:“朕言出法随,朕说合规矩就合规矩,夫人养育朕长大,虽无父母生养之恩,却也差不多了。平日里,他们不都教授朕要孝顺吗?朕就孝给他们看看。怎么,你还担心有人不服气?”
    魏忠贤心里有底了,到时候肯定是有人反对的,可只要陛下有决心,他魏忠贤怕什么!
    于是魏忠贤正色道:“奴婢遵旨。”
    天启皇帝似乎觉得又多了几分希望,又觉得魏忠贤提出来的这个想法不错,总比没头苍蝇要好,因此脸色好看了许多,道:“这主意很好,是魏伴伴想出来的吗?”
    “是……”魏忠贤本想脱口而出,这是张静一想出来的,可话到嘴边,心里终究有些不甘愿,随即便道:“大抵是奴婢拿的主意。”
    这话留了一丢丢的余地。
    拿主意的是咱,只是知识产权不是。
    天启皇帝没有多想,便笑道:“看来魏伴伴也是聪明绝顶的人啊。”
    魏忠贤微笑……
    …………
    次日一早,便有诏书下来。
    当日,京城各处,开始张榜。
    这突如其来的皇榜,一下子吸引了天下人的目光。
    在清平坊这儿,也有顺天府的差役奉着皇榜来。
    他们寻了清平坊的一处城隍小庙,而后开始张贴。
    许多人纷纷围拢过来。
    这时势必会有识字的人开始念诵皇榜的内容,其他的百姓则纷纷围观。
    只是其他地方的皇榜是如此。
    清平坊这里,就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顺天府的人刚刚将皇榜张挂上。
    很快,一队锦衣校尉便到了。
    这差役们一看是锦衣卫,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截,方才还在怒喝那围看的百姓,转眼之间,个个如沐春风。
    只见为首一个锦衣卫小旗官到了皇榜之下,便直接将新张贴的皇榜直接撕下来。
    顿时,百姓们沸腾了。
    人们窃窃私语。
    顺天府的差役们目瞪口呆,居然还有这操作。
    皇榜刚贴上呢。
    便有一个书吏小心翼翼地上前道:“这……这是何意?”
    这小旗中气十足地回应:“奉百户之命,来揭皇榜,还能有什么意思?”
    “啊……”
    …………
    张静一看到了揭来的皇榜,乐了,魏忠贤一定没有想到,我张静一又当又立,不,一定想不到这边劝他张皇榜,另一边,他张静一就揭了皇榜吧。
    邓健站在一旁,却是担忧地看着张静一:“百户,揭了皇榜,就要去看病的,百户懂看病?”
    邓健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我觉得我可以试一试。”张静一很认真地道。
    邓健:“……”
    …………
    皇榜放了出去,魏忠贤满心焦灼地在司礼监里等候着消息。
    也不知这皇榜有没有效果,可现在……奉圣夫人客氏的情况已经越来越糟糕了,这算是最后的希望了。
    此时他正茶饭不思,却有宦官连滚带爬地进来道:“九千岁,九千岁……有人揭皇榜了,有人揭皇榜了。”
    魏忠贤一听,眉一挑,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甚至颤抖着嗓音道:“是哪一个高人,哪一个?”
    “是张百户,是清平坊的张百户啊……”小宦官嘶吼着道:“清平坊百户所的人,早在那蹲守好了,这边顺天府一张挂皇榜,另一边……”
    魏忠贤双眼猛地一张……震惊了。
    狗东西啊!
    昨天给咱献策建言张皇榜求贤。
    今日……
    魏忠贤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起来了,目光透出了冷冽之色,厉声道:“他想干什么,他想故意拆台吗?他这究竟是想干什么,这一次有什么居心!”
    这一次,魏忠贤是彻底的怒了,开玩笑开到这样的程度,这是真当我魏忠贤不敢杀人吗?
    魏忠贤目中掠过了杀机,此刻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显得格外的可怕。
    这小宦官有点被魏忠贤的表情给吓着了,只唯唯诺诺地道:“那张百户……张百户他……他放出话来,说……说他想救人。”
    魏忠贤冷哼道:“救人,凭他?”
    …………
    张静一此刻,已到了张家铺子隔壁的一处医馆。
    当然,这个医馆并没有开业,倒是在张家的棉布铺子开张的时候,便已开始招募大夫了。
    张静一招募大夫的条件很奇怪,要年轻的,还要读过医书的。
    读过医书这点很好理解,可非要年轻的,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所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不是大家对年轻大夫有成见,而是想想性命攸关的事,当然还是老的吃香。
    于是,招募了十几个年轻大夫,可是医馆并没有打开门做生意,而是张静一将人召集起来,只干一件事,就是一次次进行实验一种……很奇怪的药物。
    当初的时候……张静一救下了天启皇帝,就预料到了一个更可怕的情况。
    那便是天启皇帝落水,会不会和明武宗那样,直接一病不起,最后死亡。
    而有鉴于大明朝懂得都懂的御医体制,再加上天启皇帝身边魏忠贤这等喜欢跳大神的处事风格。张静一怀疑,若是事先没有准备的话,一旦天启皇帝染病,可能直接病亡。
    正因为如此,张静一一直都在未雨绸缪,等的就是以防万一。
    不过……张静一万万没想到,天启皇帝的身体倒是出人意表的强壮得很,并没有染病,倒是天启皇帝的奶娘奉圣夫人客氏……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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