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生态度之好远出宁中则意料,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可比评理逃跑强多了,日后江湖人问起来也是江生主动相邀,不堕华山气宗的面子。而且最关键的是,能保住令狐冲的性命。
    她悄悄拉了下岳不群的衣角,示意他赶快答应下来。但岳不群却满心疑虑,不知江生有何目的。
    其实江生还真没什么目的。
    从某种程度上说,江生并不讨厌岳不群。虽然他后期黑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但却还是因为华山势力衰败的原因。
    华山上只有十几个武功平平的亲传弟子,高手只有他和宁中则两个人。面对左冷禅的步步紧逼,倘若他不采取些非常手段的话,华山的基业铁铁的就会断送在他的手里。
    这点并非空穴来风,在五岳并派前夕,衡山莫大已经游离在门派权利之外,流落江湖;恒山三个定字辈的师太也死的一个不剩;泰山天门道长则被师叔玉玑子设计谋害,连同亲传弟子一起死在嵩山。
    要不是岳不群心机够深,肯定也免不了身死道消的下场。而剩下宁中则虽然个性刚强却无心机手腕,怎么斗得过左冷禅?
    倘若真的有人肯为了华山拼死付出,为其放弃一切,那未必有令狐冲,宁中则,却肯定有岳不群。虽然可悲,作为一派之长,却需要这样的担当。
    而一个人倘若连性命都不在乎,那他还会有什么放不下的?名誉,尊严,徒弟,妻女,还是男人可笑的雄风?
    可惜无论是枕边人宁中则,还是亲传弟子令狐冲,都无法替他分担这个重担。
    凭江生的武功资本,想现在统一华山那是易如反掌。但那之后又怎样?林平之尚不堪一用,封不平也未完全归心,与其和这两人费心思,倒不如留着岳不群互为犄角,这个君子剑的手腕,十个封不平都不是对手。要不然单为了封不平,哪值得五颗雪参玉蟾丸?
    岳不群心思急转,却始终猜不透江生所想。这要是换了他这个君子剑,肯定是坐山观虎斗,而后趁机名正言顺霸占华山的祖业。
    岳不群以己度人,觉得江生肯定是酝酿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说不定那桃谷六仙就是他找来的。此人在回雁楼横空出世,之前的背景来历无人知晓,能找到那六个怪物一点也不稀奇。想到这,岳不群顿时觉得剑宗就像个择人而噬的怪物,长着大嘴等他跳进去。
    “多谢师弟厚意,但岳某心意已决,你就不要再劝了。”
    宁中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知道丈夫行事肯定是思虑再三,但这次她却真的有些生气了,她一直视令狐冲为亲子,哪会坐视他明明有生机却要等死。
    也不再问岳不群的意思,自作主张站起身:“我等远赴嵩山,门下弟子令狐冲却重伤无法随行,还请江师弟帮忙照拂一二。”
    封不平怪笑一声:“岳夫人,当真是对弟子爱惜有加啊。”
    气宗不肯受剑宗的恩惠,却把一个病秧子甩给他们。那令狐冲白天受了成不忧一掌已是重伤,又被桃谷六仙掳走折腾一阵,现在半条命都没了,真死在剑宗算谁的?
    岳不群也瞪了她一眼,“内子忧心徒弟伤势,一时情急,,,”
    话还没说完,江生笑着摆摆手:“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无妨,无妨,小弟全听师姐安排就是。封师兄,去将令狐师侄带回剑宗调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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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剑气重霄堂内,林平之恭敬的侍奉在左右,看着江生端坐在大椅上面色安详。在他印象中,这位师父大多算漏无疑杀人冷血,宛如盖世神魔高不可攀,如此安静闲适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正在这时封不平从屋外进来,“师弟,那个令狐冲已经安顿好了,跟他一起来的陆大有在照顾他。但他的伤势不轻,恐怕都未必能过的了今晚。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将这将死之人带回来?”
    封不平在正气堂的时候,就觉得江生对气宗的人实在太客气,剑气两派素来不睦,身为掌门如此低服做小未免堕了剑宗的威风。刚一回来,就忍不住来问个清楚。
    但江生根本就没搭理他,依旧闭着眼睛捻动佛珠。屋内渐渐从安静变得寂静,静的能听见骨珠相撞的清脆声。
    封不平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孟浪了,一派之长如何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华山剑派门规森严,他幼年时无论师兄弟间如何嬉戏玩闹,在用餐座次之间必须长幼有序,否则便是上下不明、日月不分,此乃门规大忌。
    封不平本来是知道的,但他之前一直隐为剑宗领袖,辈分又是江生的师兄,说话行事时不自觉就带着三分随意。此一节已经犯了当权者的忌讳,这里是华山的剑气冲霄堂,已经不是他隐居的中条山草庐。
    江生终于停下手中的佛珠,微微睁开眼睛问道:“岳不群他们下山了?”
    封不平不自觉躬下半个身子,回答:“是,除了令狐冲和陆大有,其余尽数离开,约莫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了。”
    “今日嵩山派把气宗打的七零八落,到了临门一脚却功亏一篑,如今也该回过味来,设法补救了。”
    江生看着外面渐渐阴沉的天色,低沉的雷声隐约从山外传来,看来今晚将有一场疾风骤雨啊。
    林平之早就听江生给他剖析过各派形势,心思如电立刻反应过来,“难道成不忧他们会趁此机会袭击岳不群?”
    封不平开始时还未懂江生的意思,正捋着胡子思考,听了林平之的话,差点没失手扥下两根。诧异道:“争夺掌门之位已经事不可为,难道左冷禅还想灭了华山派不成?”
    江生看他那难以置信的样子,冷笑一声:
    “那你以为我白天时,说左冷禅早晚会把你从掌门位上踢下来,是危言耸听挑拨离间?早在衡山刘府的事情,他就已经暴露了兼并五岳剑派的野心,只是费斌行事不利,低估了莫大先生。
    一计不成,只好盯上华山派这个软柿子,用剑宗做马前卒,借刀杀人渔翁得利。成不忧办事不利,掌门之位没拿到,又折了陆柏和汤英鹗,左冷禅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现在好不容易岳不群自己下山送上门,不灭了气宗,他们怎么和嵩山派交代?”
    林平之忧心道:“剑宗和泰山派,虽然死了个鲁连荣,但还有三名高手。岳掌门夫妇只有两人,门下弟子又大半有伤在身,如此一来,岂不危险?”
    江生道:“封师哥,你骑我的快马,连夜下山一趟,偷偷跟在他们后面护持一程,顺便打探一下他们下山往哪去了。”
    “是!”
    封不平慨然允诺,即刻动身。
    他见识过江生的大宛良马,神俊异常,追赶气宗一行毫不费力。虽是孤身一人上路倒也无妨,成不忧和丛不弃虽然投靠嵩山,但毕竟是他师弟。
    自信只要他一现身,这场仗就打不起来。退一步讲,即使泰山派的人坚持火并,他与岳不群,宁中则三人联手也不会落得下风。
    而封不平自己其实也存着些小心思,江生的武功高深莫测,他在剑宗的地位远不像预想中那样举足轻重。若是这次能劝回成、丛两位师弟,三人在剑宗抱团成势,日后在华山才能说得上话。
    江生和林平之来到后堂,陆大有正在里面照顾令狐冲。
    宁中则走前要下一颗雪参玉蟾丸给令狐冲服下,此刻他虽然伤势极重,却仍有一口气在。陆大有一看两人进来,连忙站起身把手里的药碗藏在身后,但哪里又藏得住。
    林平之问道屋中一丝酒气,又看看地上吐出的鲜血,瞪着陆大有:“令狐冲伤的这么重,你怎么能给他喝酒?”
    陆大有磕磕巴巴:“大,,大师哥他,他心情不好,非要喝酒我拦也拦不住啊,,,”
    “他这样还能下地吗?还不是你给拿来的!他要死,你怎么不让他死去啊?”
    江生呵斥一身挥开陆大有,把令狐冲从床上扯起来,伸手抵在他的后背,觉他体内几股诡奇之极的内力,自行互相撞击,冲突不休。
    这其实并非如何难缠的伤势,只是有这六股内力纠缠,令狐冲之前被成不忧一掌击中腹胀的内伤便无法运功调息。为今之计,要么是传授令狐冲一门极高深的内功心法,令其自行调运这六股真气。要么就是用内力缓缓将其消解化去。
    江生自然不会因为主角光环就平白传功给他,但他内功极深,化去这六股真气却不是难事。易筋洗髓经的武功博大精深乃极为上乘的内功心法,而江生修炼日久,论功力深厚当世无处其右。
    令狐冲迷糊之中,只觉得五脏六腑暖洋洋的十分舒服,渐渐清醒时只觉一股醇厚无比的内力正护住他的丹田,与体内异种真气相互消磨,已经化去了其中的两道。
    艰难的回头一看,却是江生正在替他疗伤。
    令狐冲在衡山回雁楼时看见江生出手废了田伯光的武功,就觉得他出手过于狠辣。后来华山弟子在城外搜寻林镇南的时候,意外发现了田伯光的尸体,他便不自觉的认为是江生下的毒手。令狐冲和田伯光不打不相识,心里极为敬佩他是个慷慨豪迈的汉子,自然也对江生起了厌烦之心。
    尤其是白天观礼时和江生有几句口角,更是对他看不惯。当下就挣扎的要挪开身子,低声呻吟:“不我要你救,我华山气宗顶天立地,,,,不用剑宗邪魔外道来虚情假意,,,,”
    他这一动自然气息不稳,江生刚一撤掌,立刻又吐了一口鲜血。一旁陆大有赶紧跑上来,哭道:“师哥,你可别吓唬我,师父临走时不是传你紫霞神功第一重了吗,你赶快运功调息,肯定会好起来的。”
    令狐冲吐了口血,躺在床上又有些神志模糊,喃喃道:“师傅师娘不要我,,,,小师妹也不理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酒,让我临死前再喝口酒吧,,,,,”
    江生脸色不善,拉起陆大有,质问道:“岳不群临走前传了他紫霞神功?”
    陆大有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点点头。
    紫霞神功那是华山内功之首,深得道家化虚练气的精髓,依法调节真气自然不在话下。可令狐冲却觉得师父师娘远离华山坐视他等死,临走时传他武功不过是看他可怜。就连心心念念的小师妹也一起离开,毫不留恋,他顿时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活着还不如死了。
    令狐冲这百般纠结的心里,江生自然不知道,但他看这酒鬼的样子也知道肯定是玻璃心作祟了。
    这小子是被岳不群捡来的孤儿,平时看似随行洒脱,内心深处却总是自艾自怜。原著中他受伤时,岳灵珊甘冒奇险偷拿紫霞秘籍给他,他却抵死不学。
    其实令狐冲素来放荡,门规不知道犯了多少,哪会因为这神功是华山不传之秘,就拘泥不化坐视等死?却是因为看见岳灵珊和林平之走的近一些,以为小师妹移情别恋,就使起性子赌气,不肯收她的怜悯恩惠。
    令狐冲这人就是天生的贱骨头,越是对他好,他越是不知感恩,越是虚心利用,他反而会死心塌地的卖命。
    岳不群前期一直待他不薄,可华山之战,被桃谷六仙那样的混人羞辱,被不戒和尚打上山门,玩的跟孙子一样。令狐冲明明有绝招却不告诉他,华山派在药王庙几乎惨遭灭门大祸,岳不群险些妻女不保,令狐冲依旧没有想过将独孤九剑传授,甚至连后山石刻都绝口不提。
    对于风清扬传授的独孤九剑,无论岳不群如何追问,他都咬紧了牙关。明明是自己支支吾吾,想要忍辱负重,却一副受不了委屈,自艾自怜的熊样。整日里喝酒买醉,赌钱打架,把岳不群的脸丢到天边去了。
    要是他能一直咬着牙,也算他有骨气。可等到少林方正和尚问话的时候,这小子一下子就承认了自己练的是独孤九剑,而且还把石刻上的剑法都传给了恒山派的小尼姑。
    那叫一个坦诚磊落,就差卖祖宗了!
    江生也不再多管,一甩袖子:“这么有骨气啊?行,后厨有的是好酒,给他拿十坛子,看他怎么死。”
    陆大有一听这还了得,也顾不得失礼,抱住江生的大腿,“师叔,我求求你,救救大师兄,,,”
    江生一把挣开,指着林平之:“我徒弟也被陆柏打了一掌啊,我先来救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既然令狐大侠傲然铁骨,岳先生也有绝学,我何必多费这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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