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休摇晃着站起身来,就要开口,却见韩仙子打出一道法光,见他裹住,张口也不能言语。她这才转身,掏出两个宝袋,指着其中一个说道:
    “这是我父大溟真人韩霄、我师野云仙子申无妄,以及洞府前主人六浮上人,收拢的一应道书秘法,来历非同小可,皆在其中。”
    又从另一个宝袋中取出一对信符法牌,一根满镌古篆文的铁尺,一支玉笛,两把数寸长的钱刀,三枚黑玉连环,两个古戈头,还有一面细如蛛丝网子,如此零碎的十多件,俱都色泽黯淡的法宝。
    她道:“这一些也是我父、我师、六浮上人、我,收来的一些前古至宝与天府奇珍,俱都威力宏大。其余零零碎碎还有一些,我来得匆忙,不及收拢。道友若是有意,可持我府中令牌,尽数取去。”
    沈元景见那这一堆法宝,虽看着不起眼,可仔细瞧来,都是神光内敛,功用绝不在玄阴简、龙雀环这等法宝之下,笑道:
    “我门下有个弟子,聪明伶俐,颇得长辈兄姐宠爱,由此得了许多好处,人称多宝童子,可与韩仙子相比,算是小巫见大巫。”
    他收回飞剑,放在手中摩挲一下,说道:“不过,我有此一剑已然足够,便是再多法宝,又有何用?”
    韩仙子点点头道:“九天元阳尺本就是前古至宝,又经道友祭炼化成飞剑,更添神异。能比肩者,无非昊天宝鉴与九疑鼎罢了,也都在道友手上。
    我这一堆破铜烂铁,当然比之不上,不过是个添头而已。我手中另有一物,想来是能令道友满意。”
    沈元景眉头一挑,说道:“你是指那一对金蛛?”
    韩仙子也不迟疑,取出一个虫囊,送了过去,叹口气道:“此物原本是当年我与拙夫游历东海,无意中杀死三条修炼数千年、为祸一方的恶鲛,解救出来的一双生灵。
    后来才知,金蛛口吐丝络,不畏元磁,能将广成金船兜住,从元江底部拉起。只是我法宝已足够用,再多于飞升也无多大裨益,便从未理会。
    我虽隐居岷山白犀潭,道友大名也是如雷贯耳,知你志向远大,更甚于我这不成器的夫君。无论是要与峨眉为难,还是逆天行事,想必都少不了广成遗宝相助。
    其中法宝虽然厉害,道友或不稀罕,只是许多上古道书秘闻,已然不传于世,较我这一袋子,自是珍贵得太多。”
    沈元景笑了一声,说道:“人道韩仙子、乙驼子夫妇,乃是旁门中最一流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驼鬼只学了个宁折不弯,却耳聋目盲,心胸狭隘,不及道友远甚。
    你这一番言语,使我不能拒绝。也罢,法宝道书你拿回去,只是还有一事,你二人若依我,放过驼鬼,也自无不可。”
    韩仙子见他接过金蛛,心中一喜,又听此言,有些紧张,问道:“请道友说来,若我能办到,定不推迟。”
    沈元景淡淡的道:“这驼鬼功行已至,道友也是神光满溢,想来天劫只在这几个月。我要你夫妇二人,留在此地,从此不履中土,直至飞升。”
    韩仙子松了口气,又有些为难,说道:“拙夫天劫确实临近,等伤养好,三月足够他飞升。只是我形体早失,非要重聚,方可渡劫,如此也需三五年功夫。
    道友若是相信,我可立誓,在此闭关,直至飞升,不出西海,不往大陆。如道友不肯信,我也无法,只得拼死一搏,与他做个同命鸳鸯。”
    “三五年功夫,我如何等得起?况且你若不能走,这驼鬼定也不肯离去。以他这性子,被人一激,打不过我,回头找我徒弟麻烦,可是经受不住。”
    沈元景摇摇头,见着对方色变,说道:“也罢,我吃点亏,这里各有两枚聚魄炼形丹和三元固魄丹,想必你也知道用法。”
    韩仙子大喜,接了过来,说道:“有此两种丹药,我便有把握在半年之内,重聚形体,渡劫飞升。”
    此后她也不管乙休,只是自己依照前说,立下誓言。沈元景点点头,将飞剑一收,就要离去。
    韩仙子忽然叫住他,仍旧将道书与法宝囊丢了过去,说道:“道友请收好此物,那洞府令牌,也在其中,一并算作赔罪与赠予丹药之恩。
    驼子夫妇二人本事低微,性情又偏激,只这点傲气还能够一看。”
    沈元景轻声一笑,顺手接过,说道:“也罢,总比落入峨眉手中好。”化光而去。
    韩仙子这才解开乙休束缚,后者正要说话,却见爱妻双目之中,又是怨恨,又是柔情,兼具三分心疼,不由得心肠一软,声音转柔:
    “夫人,你这是何必,大不了就是一死,驼子一生都不曾对人低头,如何受得了这大的委屈。”
    韩仙子也不与他争辩,只说道:“立誓之人是我,又不约束你。你是走是留,由得你去,我何时管得了你?”说话间,偏过头去,眼眶已经湿润。
    乙休心中止不住的愧疚,当年他毫不留情,将岳家一门杀绝,虽那些人罪有应得,可他动手,连转劫之机都不肯留,委实有些过分。
    之后更是在韩仙子遭劫之时,因天机表明对方注定有此一难,之后才能因祸得福,是以真就狠心不管不顾,坐看妻子差几身形俱灭,落下个躯体毁损,躲在岷山多年不能外出。
    后来乙休因此遭劫,凌浑等人趁韩仙子不能相助,几番算计,将他压在山下,成了驼背,也算是报应。
    “你我夫妻一体,你立誓便是我立誓,有什么不同。只是,唉,罢了,再多说无用!”乙休哪能真个不管不顾的离岛而去,软着口气说了一句。
    他见好容易夫人回心转意,肯来相见,不敢多话,转个题目说道:“夫人对我便这般没有信心,为何来得如此凑巧,还带着全副身家?”
    “我若不来,你不是已经叫人杀了去。”韩仙子恨恨说道:“我本就是做了两手打算,若能胜,便拿着法宝助你;若是不能,最次也能用这些物事,换我俩一个转劫之机。”
    乙休心中愈发感动和愧疚,强笑一声,再也不敢嘴硬,说道:“委屈夫人了,这一辈子积蓄,不能传之后人,用在此处,真是不知如何来说。”
    韩仙子白了他一眼,说道:“不用在你身上,还能怎地?我那两个徒弟,你也知道,哪里守得住那么大一份家业?若洞府叫人鸠占鹊巢,也便罢了,只怕还是被人视作绊脚石,拉在前头挨刀的命。”
    乙休过来拉住她的手,轻声笑道:“她两个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韩仙子无奈道:“花奇太过憨苯,恐三言两语叫人白赚去,还对人感恩戴德;毕真真为人粗暴,本事不如何,偏偏性子却傲气,不知进退,胆敢插手峨眉与清玄这两个大派的争斗中去,白白替人挡劫还不自知。”
    乙休越听越不是滋味,连忙截住话头,干笑一声,说道:“她两个又惹出什么事端,叫你生气?”
    “花奇倒是老实,就算我传了她碧斜钩,叫她紧守洞府,是一刻也不敢出门,这性子与世无争,将来也能落个好结局。”韩仙子叹口气道:
    “毕真真却是个孽障,得了神禹令后,胆大妄为,受了峨眉一干弟子蛊惑,竟敢去往东海,借着天狐宝相渡劫之机,参与埋伏清玄门下弟子,设计清玄教祖。”
    “咦?”乙休眉头一皱,问道:“这是何时发生之事?是什么个结局?”
    “就是昨日之事。”韩仙子说道:“你见着清玄子毫发无损,也应该明白,他趁机成就地仙,令峨眉派大败亏输。
    我父师姐卢妪,被他杀得几乎形神俱灭,还是枯竹老人出面,保留了转劫的机会。此外追云叟白谷逸,却是没能逃脱,便有天蒙、大智两位神僧阻拦,一样叫清玄门三个晚辈杀得元神尽丧。”
    乙休一震,那卢妪的道行法力,较他并不为差,昨日沈元景将之杀死,还从两大神僧手里脱逃,竟毫发无损,今日又来将自己击败,委实让人难以置信,连忙追问细节。
    韩仙子所知不多,说了个大概,最后道:“我得了友人传讯,已不及询问详情,慌忙收拾洞府中的宝物,匆匆赶了过来,还是迟了一步。
    不过也好,以此人斗法之能,便是我二人齐齐出手,也不过多撑一阵,惹恼了他,说不得真就将一身功行,落个烟消云散。”
    乙休沉吟许久,才长叹一声,说道:“此人真真是数百年不出世的奇才,恐怕将来成就,能与长眉真人比肩,我实不能与之争锋,以往太过狂妄自大,以至结下仇怨,把夫人也连累。”
    韩仙子见他真的服软,轻轻笑道:“舍去这洞府法宝,于我而言是去了枷锁累赘,又得了这两样神丹,也算因祸得福,能安安稳稳的重塑躯体,等待渡劫。
    眼下这大争之世,风起云涌,老怪物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以我俩这点道行,真不够看,不如早早飞升,还能得一个清静。”
    两人相视一笑,怨恨尽消。
    乙休低头看了下周身破烂衣衫,调笑道:“委屈韩仙子,要与我这驼子兼臭叫花子,在这荒凉破败的海岛,作几个月的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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