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忽然被人整个抱住,一个滚烫的身躯从后面贴了上来,将他结结实实拥入怀中。
    “‘不是’的意思是……”李奕衡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在他耳边低语,“很舒服?”
    ……呸!
    黎锦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身子跟着动,紧接着,就觉得有个硬而火热的东西贴在自己腿间。
    “你……”他失声,“刚起床你发什么情?”
    “我可不是刚起床。”李奕衡静静地看着他,“我醒了很久,一直在看着你……”
    “你看我做什么?”黎锦问。
    “不知道。”李奕衡长叹一声,仿佛真的有些迷惘,“我只是想看看你。”
    黎锦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他反手按住李奕衡的后脑,压着他的头,让他靠近自己。
    那人便顺从地吻他,抬起他的腿,将自己送了进去。
    两人在床上厮磨了大半个早晨,直到肚子咕咕叫,才一个去洗澡,一个去厨房做早餐。外面雪已经停了,黎锦洗完澡出来,对着外面比划手机,还是没信号。楼下李先生喊他,说早餐已经做好,叫他快些吃东西。
    他把手机装在随身口袋里,抬脚下楼。
    总觉得这样平静的早晨已经久违,相安无事得有些……不真实。
    ☆、第六十八章
    如黎锦现今,浮生半日闲本就是偷来的时光,故而吃过早饭,他就提出告辞。李奕衡想了一下,借口家中无粮,说要送他下山,顺便寻点吃的。这借口太孩子气,黎锦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于是没有拆穿,劝了几句劝不动,只好由着他穿衣出门。
    外面下了一夜的雪,路上积雪到人小腿深。院子里倒还好,大约有谁早起扫过,只剩一层薄薄的雪粒。黎锦早知道李奕衡不可能辞退所有佣人,否则昨晚那么冷的天气,熊熊地暖是谁烧的?
    两人开车出了院子,山路就很不好走了,只能不断放慢速度。黎锦掏出手机,已经是早晨八点四十分,信号那格还是空着。他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毕竟自己自从担任骆飞经纪人以来,哪天的电话往来不得超过20个?这样与外界失去联系的一夜足够发生太多事,实在叫他心惊胆战。
    车子走到半山腰,手机信号终于有了一格。他试着拨号出去,仍旧是长久空白的盲音。李奕衡见他实在坐立不安,提醒道:“到这里应该能收听到广播了。”
    黎锦赶忙伸手去按车载广播的按钮,没想到,李奕衡竟也同时伸出手去。两人手指相触,微微带着力度的指尖碰触在一起,竟像牵着根看不见的银丝,叫黎锦手臂连着指腹都酥麻起来。
    那些由于神魂颠倒而被遗忘的记忆,竟在这一触之下,全部回归脑海。
    黎锦仿佛被火灼烧似的抽回手来,可有人比他速度更快。
    伸出的手指被包裹在大而温暖的手掌中,渐渐,整只手都被温柔地握了进去。
    那人用修剪整齐的指甲搔刮着他的掌心,顺着他的指纹划动清晰的脉络,仿佛把玩般漫不经心。
    黎锦抽不回手,下意识抬头看他。即便山路难行至此,李奕衡驾车也不见丝毫慌乱。他甚至敢分出一只手来挑逗自己。
    仔细想想,他们认识十年,李奕衡几乎很少有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候,大多数时间,他就是这样举重若轻的表情。
    他唯一一次失控,是因为柯远的死。
    “看我干什么?”李奕衡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这样看我,我会分心的。”
    黎锦心虚地别过头,仿佛忽然对身边掠过的山壁产生了兴趣,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道:“你昨晚说觉得我熟悉……是什么意思?”
    李奕衡的动作滞了一滞,欲盖弥彰地笑:“没什么。”他顿了顿,笑得有些感喟,“黎锦,昨晚我睡得非常踏实。自柯远去世后,我已经很久没再像这样,一觉睡下去,醒来时已经天亮……”
    “为什么?”黎锦问。
    “我不知道。”前面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山路,李奕衡轻踩油门,车子在雪地上稍稍加速,他的声音混合着论坛碾压雪地的声响,有些遥远而飘忽,“柯远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睡不着。我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他血淋淋地躺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不早些对他说出舒慕的阴谋,问我为什么跟他赌气,害他惨死。”
    “这不是你的错。”黎锦道,“你并不知道舒慕想杀他,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你也没有预料到。”
    李奕衡淡淡地笑了一下:“昨晚……我以为是酒精的作用。”他悄然将话题拉了回来,“我以为是喝了酒,才让我一夜安眠。但是刚刚我才明白,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你。你在我身边,会让我有种非常特别的感觉,就像……柯远还在我身边,他没有离开我,也不会出现在我梦里,浑身血迹地向我控诉。所以黎锦,我很困惑,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黎锦暗暗吞了口口水。
    “我也不明白。”他问,“你是说我像柯远吗?”
    李奕衡转过头,有那么两三秒的时间里,黎锦觉得他似乎在审视自己。
    “你们像,也不像。他要比你傻一点,也更死心眼一点。你……”似乎意外于自己真的在认真比较,李奕衡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不管你像不像,你毕竟不是他,是吗?”
    所以你能够如此坦白地向我讲述你的感觉,是吗?
    因为我不是他,所以,你连找个像他的替身的兴趣都没有,是吗?
    黎锦闭上眼睛,头颅后仰,脱力般靠在椅背上。
    可我是他。
    他在心里说。
    我是柯远。
    我还活着。
    我没有死。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他忽然睁开眼睛,僵硬地坐直了身体。
    “李奕衡,我……”
    “……骆飞的父亲是地方非法组织,也就是俗称‘黑社会’头目的新闻目前尚未被全面证实,不过据知情人士透露,此消息的可信度非常之高。目前,艺歌公司包括骆飞的经纪人方面尚未作出任何回应……”
    黎锦的手猛地从李奕衡掌中抽了回来。
    拐过一面山壁,车载广播系统,终于带着沙哑的嘶声,发出了声音。
    ☆、第六十九章
    艺歌公司总部,十一楼。
    贝浮名俯身下望,这刚刚下过雪的城市阴沉压抑,半空中,浓稠而污浊的白色雾霾在空气中见缝插针地缓慢移动着,穿过这些令人窒息的烟尘,楼下,长枪短炮的记者们正全副武装,死死地盯住每一个进出这座大楼的人。贝浮名相信,如果不是因为保安尽职尽责,只怕现在,这些记者早就冲上楼来,占领艺歌公司的每个角落,亲手把骆飞从工作人员的保护下拽出来,用闪光灯和无数连珠炮似的尖锐问题把他逼疯。
    昨晚八点,圈内著名八卦爆料微博“八小铺”爆料,称某知名选秀新星的父亲是当地黑社会性质社团老大,其本人年少时也曾因打架斗殴被拘留。八小铺是圈内老牌爆料微博,所爆内容有真有假,更一度谣传为某公司水军小号,因而一直没有掀起什么波浪。没想到,这次却骤然卷起滔天大波,在四个小时的时间里,这条疯狂被转发八万多次。某论坛八卦社区甚至专门开贴,讨论此条微博提到的选秀新星是谁。网友们在集思广益,排除诸多不可能选项后,将目光锁定到了骆飞身上。一时间,骆飞最新微博的评论区被挤爆,无数留言询问他是否是此条微博所提当事人,而艺歌公司相关工作人员的电话也被蜂拥而来的娱记打至没电关机。
    艺歌公司公关团队第一时间编辑公关文稿,官微负责人也撰写长微博澄清,但关键时刻都被贝浮名拦了下来。外界仅仅只是猜测,并没有实质证据,如果己方急着辟谣,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况且……人家说的并没有错。
    骆飞的父亲,的确是当地黑社会老大。
    之前成功消弭打架事件的不良影响,以及接下来的诸多优秀推广及运作,让贝浮名一路高升,坐到了艺人总监的位子上。如今,秦大导演是个甩手掌柜,贝浮名在管理层中拥有极高的话语权。但他深知,自己是个出色的编导,深谙如何将一档节目做到最好,但在运作艺人方面,却经验寥寥。他如今坐到这个位置,与黎锦的努力脱不了关系。多年经验让他预感到这次事件非同小可,所以他信任,并且需要黎锦的判断,但该死的是,关键时刻,黎锦的电话竟然打不通!
    凌晨三点四十分,“八小铺”发出长微博,表示既然大众已经猜出自己所指是谁,自己也没必要再继续遮掩。微博中列举出骆飞父亲生平如何通过不正当手段发家,如何成为当地黑社会组织老大,骆飞少年时期又是怎样不务正业,以致斗殴拘留。一时间,舆论哗然,骆飞的微博瞬间被质疑声刷屏,官方微信被瞬间卡爆,凌晨四点四十三分,骆飞的粉丝官网再次被黑。这次黑客直接将骆飞官网首页换成一片黑底,上书八个红色滴血般的大字“黑社会滚出娱乐圈”。
    今晨六点,与此事相关的微博有关话题占据话题榜首位,各大门户网站娱乐版也相继将此事放在头条。贝浮名下令,骆飞官方微博及微信今日起不再发布任何新内容,并要求公关部根据事态重新拟定公关稿件,以最快的速度发送给各大媒体。同时,联络技术人员,以最快的速度恢复骆飞粉丝官网。但是这些,比起来势汹汹的一切,还远远不够。
    现在是早上九点十分,艺歌公司与此事件相关的所有副经理级别以上人员全部坐在会议室中。大家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从家里赶来公司,本该在半小时前就坐在这里,但楼下,从各大媒体涌来的娱记无孔不入,甚至扛着相机和广角镜头躲在紧急逃生间内,只为采访到艺歌公司的工作人员,得到第一手资料。出来跑突发新闻的娱记大多人高马大,这样的人站一个在面前就不好对付,何况是一大群黑压压地向你涌来。高管突围过程中,有狼狈地跑丢了鞋的,有被话筒戳歪了嘴的,还有位公关部负责人直接被扯掉半边西装,最终不得不只穿着件衬衫来出席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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