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相公啊。”芙蓉揪着苏畅袍子上的盘扣小声道:“咱们刚回来,不管宁夫人是对是错,不管她应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至少,爹病着,咱们应该让爹高兴不是吗?”
    “可是……”
    “有什么比爹更重要吗?”
    “没有。”
    “那不就好了。”芙蓉拍拍他:“走吧,咱们去准备宴席的事。”
    芙蓉与苏畅去厨房里交待婆子们宴席之事,宁夫人见他们二人离开了,便凑到床头对苏老爷说:“是不是我在这里不合适?我瞧着,好像苏少爷不是很愿意看见我。”
    “不要这么说。”苏老爷缓缓道:“畅儿这孩子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刚才或许是不明真相,所以对你不客气了,宁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还不清楚吗?你放心好了,有我在,苏家人都会对你好的。”
    “我不想让老爷为难,若老爷让我离开,我现在就离开……”
    “你想哪里去了。”苏老爷笑笑:“我怎么会……让你离开呢,畅儿跟芙蓉是自己家人,我也没有把你当外人,再说了,你是我的恩人,留在这里吃饭再合适不过了。”
    苏老爷坚持让宁夫人留下来,宁夫人脸上才有了笑容。
    一时借着倒茶的功夫,宁夫人领着小菊出了中堂,二人在一处篱笆前站住。
    苏府大院里,有一面蓝的如镜子一般的湖,湖面上落了雪,结了冰,如今寒气逼人。
    宁夫人隔着篱笆看看湖面上的冰,笑着搓了搓手:“小菊你看,这面湖不小吧,咱们家就没有。唉,有钱人家就是好,住的地方有山有水。真是惬意的很。”
    宁夫人眯着眼,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很享受面前的一切。
    小菊四下瞧瞧,见苏府的人都在西北角忙活。湖边只有她跟宁夫人二人,便伸手摸了摸那寒凉的篱笆,有点担忧的道:“苏府是好,比咱们家好多了,可是夫人……这毕竟是苏少爷跟芙蓉姑娘的家,咱们在这里像外人一样,而且我瞧着,苏少爷好像真的不待见咱们,一见面就撵咱们走,若不是咱们坚持留下来。如今只有喝冷空气的份儿了。”
    “你说,这苏府里,是谁做主?”宁夫人问小菊。
    “是……苏老爷做主。”
    “那你说,苏老爷愿意不愿意咱们留下来呢?”
    “他当然愿意。”
    “这不就行了。”宁夫人搓手笑着:“苏老爷愿意咱们留下来,苏少爷不愿意又有何用。”
    “那芙蓉姑娘呢?芙蓉姑娘虽是从乡下来的。可夫人早说过,她有见识,有胆量,不像是乡下女子,倒是有主见的……”
    “她?不足为患,太不足为患了。”宁夫人撇嘴笑了:“或许当年她还有些见识,有些主见。可如今她的眼睛看不见了,生活都不能自理,哪里是咱们的对手?对付一个瞎子而已,我有的是手段。”
    二人不停的小声嘀嘀咕咕,冬天还没有过去,二人呼出的哈气白茫茫的。
    与小菊的战战兢兢比起来。宁夫人显的从容多了。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喜鹊,拍着翅膀从宁夫人头顶掠过,宁夫人抬头看看,笑容布满她的脸,她脸上不知是擦了胭脂的缘故。还是冻的,红扑扑,如秋后苹果。
    不多时,便见苏府的婆子小跑着上来,说是宴席已经备好了,请宁夫人去用。
    宁夫人故作矜持,不慌不忙的去赴宴,苏老爷由下人伺候着坐在上首,苏畅坐在左侧,芙蓉挨着他坐下,宁夫人本想坐在苏老爷右侧,这是个上等的位置,可她不直接去坐,而是在桌边犹豫了一下,她想等苏老爷开口请她坐下,这样,也算给苏畅一个下马威。
    苏畅当然能瞧出宁夫人的心思,他先是给芙蓉倒了一杯茶,然后才不慌不忙的问:“宁夫人怎么站在那儿?这是要站那吃了?”
    “畅儿,不得无理。”苏老爷忙伸手请宁夫人坐下。
    宁夫人直奔苏老爷旁边的位置而去。一步一顿,雍容无比:“刚才我在苏府里看到一只喜鹊。人人都说喜鹊是好兆头,想来苏府有喜事啊。“宁夫人意味深长的望向苏老爷。
    她的眼睛跟苏老爷对视了一下。
    苏畅自然明白宁夫人的心思,便故意道:“天寒地冻哪来的喜鹊,依我之见,定然是一只乌鸦,以前就有只乌鸦,也不知哪里来的,在苏府里聒噪的很。早晚有一天捉了拔毛。”
    宁夫人心里一紧。
    “唉呀,饿死我了,今儿我大姐姐夫一回来,我就知道,保准有好吃的。”葫芦跟一阵阴风似的从院里刮了进来,后面跟着素面朝天的春娘。
    苏畅与芙蓉回来以后,已去了白府。告诉春娘跟葫芦,一会儿苏府里有宴席,请他们来坐席。
    葫芦读书不积极,起床不积极,但吃饭绝对很积极,他飞奔进屋里,见苏老爷等人都入座了,便直接挨着苏老爷坐下,抢在了宁夫人前头。
    春娘有些尴尬的冲葫芦招手:“这孩子,那位置不是你坐的,你挨着你姐姐坐。”
    “唉——春娘,不必拦他。”苏畅笑着给春娘拉椅子:“葫芦又不是外人,挨着我爹坐也在情理当中,哪有坐下了再起来的理?是吧宁夫人?”
    宁夫人尴尬,见众人望着她,只得点头,跟受委屈的小媳妇似的挨着葫芦坐下。
    “皇上英明,祖上保佑。畅儿跟芙蓉平平安安的回来,我的这颗心啊,就算落进肚子里了。“苏老爷端起酒杯:”这些日子以来,苏府因为少了他们二人,显的空荡荡的,如今他们回来了,可喜可贺,咱们这杯酒,就算接风洗尘吧。“
    众人喝了酒。
    苏老爷又倒了一杯:“自打我病以后,宁夫人不辞辛苦的……真真是我的恩人,如今这酒,我敬宁夫人。”
    苏老爷端起酒杯,苏畅却并没有举杯。
    苏老爷不得不提醒他:“畅儿?”
    “怎么了爹?”
    “要敬宁夫人酒了。”
    “哦,我以为爹敬她酒呢,原来我们大伙都要敬啊。”苏畅倒了杯酒,又给芙蓉倒了一杯,众人起身,准备说一些客气的话。这种时刻,宁夫人显然很受用,端坐在那里等着听夸赞,没料到葫芦却夹着牛肚“叭叭叭”的吃了:“这牛肚真好吃。”
    屋里唯有葫芦的咀嚼声。
    趁着这功夫,苏畅跟芙蓉喝了酒坐下。宁夫人虽讨厌葫芦,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又想扮扮贤良,便将那盘牛肚放在葫芦面前:“你爱吃牛肚啊,来,这一盘你都吃了可行?”
    “行,行。”葫芦二话没说,伸手就夹,不一会儿,牛肚进了他的肚子。就连宁夫人面前的菜,也被葫芦夹的七零八落,大伙喝了些酒,各自吃菜,唯有宁夫人面前的盘子空空的,仅剩的菜肴,便是凉拌的豆腐。
    她想去夹菜,又不好意思站起来,见各人吃的起劲儿,她肚子也饿了,便悄悄的弯腰起身,还没站起来呢,葫芦就嚷嚷道:“宁夫人这么快吃饱了?宁夫人吃的真快,瞧瞧,你把盘子都吃空了。”
    葫芦指指宁夫人面前的盘子。
    宁夫人心里有火,恨不得一巴掌给葫芦抡到地底下去,可当着这些人的面,她又忍住了:“我……我……”
    “宁夫人吃饱了,还不快给宁夫人上茶。”苏老爷交待着。
    一时婆子们端了茶上来,又让宁夫人洗了手,宁夫人也不好意思说没吃饱,只得端着茶碗假意的笑,看别人吃的风生水起,她饿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场宴席本来是她盼望的。可到头来别人吃的肚圆,她只有看的份儿。
    特别是半路杀出个白葫芦,一张嘴就跟大鲨鱼似的,那些果子牛肚鸡丝羊肉都进了他的肚子。就差没把盘子吃掉了。
    等宴席散,天也黑透了。
    春娘跟葫芦先告辞,春娘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家葫芦……今儿……吃的有点多。”
    “春娘,葫芦正长身体呢,多吃点没有坏处,再说今儿的菜肴很多,我们大伙也都吃饱了,对吧,宁夫人?”
    宁夫人只得尴尬的道:“是,是,我们都吃饱了。”
    一时送走了春娘跟葫芦。无边的夜幕拉开,几点残星挂在空中。
    院里的雪又落了一层。
    寒凉刺骨。
    下人们收拾了碗碟儿。宁夫人试图留下来,她搀扶着苏老爷去卧房,这是她蓄谋已久的了,她早晚要进入苏府,早晚要跟苏老爷同床共枕,早晚要扫清苏畅这个障碍,如今正好是个机会。
    苏畅却直接道:“宁夫人,天也不早了,再说,男女授受不亲的,你扶着我爹,怕是不恰当,不如,让芙蓉扶着我爹进屋,我送你回去吧,我帮你找顶轿子。天黑了,苏府也要关门了。”
    苏老爷嘴张了张,他也不好让宁夫人留下来。
    “可是……”宁夫人眼睛一转:“可是芙蓉的眼睛看不见,她怎么能扶苏老爷进屋呢,怕多有不便。”
    “眼睛看不见才不会不方便,眼睛看的见,倒不方便了。”苏畅哼了一声:“芙蓉是苏府的女主子,这苏府里里外外她熟着呢,不用眼睛看也能分的清哪只耗子是双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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