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灰色的,充斥着烟尘土石的沙屑,蒙蒙胧、扬滚滚一片。
    正午的日头也被挡了个严严实实,细碎的光影掠过荒凉的山顶碎石堆,缓慢地蒸发掉本就不多的雨水汽。
    呼呼刮嚎的风声,在悬崖边上盘旋。
    细细听去,寂静的石堆里似乎传来极其微弱的、悉悉索索沙石摩挲声。
    “啪嗒”一下,一块半丈宽的岩石被撬翻过来,从石堆坡沙沙滚了下去,“砰”的一声碎成了好几块。
    “咳咳咳...”一只手从石头缝下面伸出来,颤抖着扣在一块坚硬的巨石上,那原本修长圆润的五指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沙粒甚至嵌进磨开的皮肉里,每碰一下就是钻心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手的主人才艰难地坐起身来,男人衣发散乱,浑身几乎都被污血和尘土覆盖,甚至看不清面容。
    也不知道身上肋骨断了多少,稍稍动一动,都是全身的剧痛。
    然而他终究没有死,他竟然没有死?!
    他茫然呆坐了一会儿,意识似乎还没从轰鸣的爆炸、死亡的边缘回过神来,耳朵里、脑海中乱糟糟一片。
    刺鼻的硝烟味和血腥味钻入他的鼻喉中,猛的咳了几声,他怔怔望了一会儿四下废墟般的断石残骸,突兀地,模糊的视线骤然一凝!
    不远处的石块下面,一只手臂横在那里,像尸体一样死寂而冰冷。
    玄凌耀黑色的眼瞳失神地微微转动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只手臂,猛然浑身不可抑制地、剧烈的颤抖起来。
    “不....”玄凌耀挣扎着从乱石堆里爬起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跌跌撞撞地爬过去。
    “初楼...初楼...萧初楼!”帝王的嗓音像是磨砺在岩石上的沙粒那样嘶哑,干涩的喉头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是依稀有微弱的气流抽噎着送出来。
    他依然固执地低叫着,固执地用仅有的右手一下一下抠挖着压在上面的碎石。
    “萧初楼...回答我...快说话啊....”右手结痂的伤疤也重新被磨破,鲜血横流,玄凌耀手抖动着越发厉害,然而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
    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悲凄痛楚如鲠在喉,压迫在玄凌耀一点点紧缩的心脏上,压的几乎喘不过起来。
    玄凌耀血色尽褪的脸越来越苍白,他很害怕,他怕自己费力挖出来的只有一条断掉的手背。
    他更害怕,巨石崩塌,下面男人身躯毁砸。
    “萧初楼...说句话...”玄凌耀的手停在空气中,怔怔望着那人看不见一丝生气的脸容。
    他好像睡得正香,安安稳稳地静躺。
    不见天下第一的蜀川王,绝代风华,尊贵雍容,不见他含笑上挑的丹凤,转眼之间,一切成空。
    那占满土灰的发,长而凌乱,露在衣外的皮肤,到处是狰狞的伤疤,和血痂。
    玄凌耀慢慢地伸出手,轻触那人脸颊。
    满手都是擦不尽的血,狼狈而邋遢。
    “说句话...”玄凌耀用力揽起他的头,搁在怀抱,他没有哭,哭不出,只是颤音都变调,嘶哑如同濒死的哀号,“萧初楼....求求你...说句话...”
    “萧初楼——不要走!”
    你还没有履行答应我的承诺,你怎么能走?!
    ——“到那时,我亲自送你走。”
    可如今明明不到时候,明明不到时候!
    玄凌耀双眼怔肿,漫天黄沙飞扬,掩埋他心中悲恸。
    苍凉低喃紧紧压抑喉中,他像一个孤独无依的孩子那般手足无措,心慌、心怆,心痛!
    悲凉的风声在灰蒙蒙的苍穹流动,孤零零的山崖寂寥、空荡。
    看这碧落黄泉,太匆匆,无人送!
    “凌...耀?”
    细弱得仿佛风中残烛般的哑音,若有若无地飘进男人耳侧,细若游丝。
    玄凌耀蓦然心中巨震,他僵硬着垂首看去,那人眼缝裂开一丝,干枯的嘴唇,吐出浅淡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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