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海兰遵纪守法那么多年,唯一一次违反防疫规定,就是企图去港城探望好姐妹。
    大年初一,她先给家中长辈拜了年,苏昌和躺在病床上吸着氧气,冲着她摆了摆手,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佟童替他说道:“姨,我姥爷刚才还夸你有情有义,他生病的这些日子,你问候他最多。他刚刚打了两个电话,有点儿累了,等下次再视频吧!”
    吴海兰充分理解,并祝他早日康复,但是她内心却在想着,他熬过了春节,已经很不容易了。
    拜完年之后,她又记挂着苏子珊,正好她家有一个采购的名额,她可以借机出门。那时,一般人连超市都不敢去,但是吴海兰不害怕。她想驱车前往解家村,但是她连高速都没上去,就被劝回来了。
    她企图用钱摆平,但是工作人员说道:“如果你这样,就别怪我们曝光了。”
    吴海兰只能陪着笑,不停地道歉。
    除了自家小区,她哪里都进不去。吴海兰很懊恼,罕见地发了脾气——虽然只是在车里大喊大叫了几声,对她来说,这些行为足够失态了。她趴在方向盘上,绝望地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失散多年的好姐妹?
    回到家后,钱茜茜警惕地问她去了哪里,吴海兰没理会她。钱茜茜拿着手机,说道:“我刚才刷微博,‘林市发布’通告了好几个违反防疫规定的人,其中有个吴某某,不会是你吧?”
    吴海兰心中一惊,拿过手机来一看,那个吴某某是因为硬闯小区、辱骂工作人员而被通报批评的,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你老妈还没无理取闹到那份上。”
    “嗯?那你紧张什么?你是不是想背着我干别的事?你是不是想偷偷去工厂?老妈,我警告你哦,千万别冒这个险!”
    “你把你老妈当成什么人了?我是喜欢赚钱,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违反规定!刚才就是有点闷,开着车在街上转了两圈。”
    “那就好。”钱茜茜捂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如果那个吴某某真是你,那我就无地自容了。”
    虽然没有被通报批评,但是吴海兰也违反规定了,还是有点心虚的。她很少在家里待这么长时间,不爱看电视,不玩电脑,除了练瑜伽,没有别的兴趣爱好。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百般聊赖,又打开手机,自言自语:“还是召集大家开个工作会议好了。”
    “老妈!”正在剪视频的钱茜茜大喊一声,苦着脸说道:“你做个人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现在是大年初一下午三点,你的员工正在享受难得的假期,可能正在家里睡觉,你就放过人家,不要这样剥削人家的休息时间,行不行?”
    吴海兰瞪着女儿,心里压了很多不服气,但是她什么都没说,而是把手机扔在一边,躺在了沙发上。往后还有大把的空闲时间,这要怎么打发?
    钱茜茜不爱学习,但是在家憋了两天,她已经受不了了,居然主动看起了书。女儿读外语的声音传了过来,吴海兰问道:“你还想留学?”
    “当然了。”
    “大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学呢,不知道你毕业会不会延期?”
    “那也不影响我留学啊!”钱茜茜乐观地说道:“等我真正要留学的时候,疫情就过去了。”
    “会吗?”吴海兰有点迷茫:“但愿早点儿过去,这样闲着真不是个事。这场疫情过去,不知道有多少家门店要关门?”
    妈妈的损失已经足够大了,可她还在考虑代理商的生存。她开会的时候,钱茜茜听到一些,妈妈的意思是,等第一季度过完,是否要回收一部分挤压的库存,减轻门店的压力?其他人都表示了反对,因为公司能不能买过这个坎还不一定,他们不能冒这个险。开完会之后,吴海兰长吁短叹了半天,虽然别人都反对,但最终拍板的人还是她。她说出口的建议,基本上就相当于做了百分之八十的决定。否则,她是不会轻易开这个口的。
    这场灾难让很多人的生活都陷入了困境,吴海兰会损失一部分收入,但是不至于降低生活水平。毕竟,她早年置下了很多房产,在林市、港城还有多个店铺,手里还握着多个理财产品。她有一颗悲悯之心,她知道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目前她能做的只能减免一部分房租,让租户的日子不那么难过。
    钱茜茜说道:“都说无奸不商,真不知道,你这样的菩萨心肠是怎么发财的。”
    “正因为我是菩萨心肠,所以我才发了财。”
    吴海兰的老公是大年初一傍晚来的,他在林市有一定的话语权,但是他同样遵守着防疫规定,没有进小区,把东西放在小区外面就走了。这次钱茜茜自告奋勇地出去拿,她不仅戴上了口罩,还戴上了电动车的头盔,套上了一副一次性手套。吴海兰调侃道:“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切尔诺贝利探险呢。”
    “也差不多啊!”钱茜茜说道:“病毒的传染性那么强,我不能让自己冒险。”
    女儿的防范意识很强,这让吴海兰很欣慰。如果以后真去了国外,她大概也能照顾好自己吧!
    老钱同志也预料到了前妻面临的困境,知道她没有心思照顾家庭,所以送来很多吃的,大多都是家中老人炸的各种丸子、包的饺子,还有一大包包子馒头。给前妻家里送吃的,他很不好意思,他发了一段语音,说道:“这是给茜茜的,别饿着我闺女。你要是想吃,你就一起吃。”
    话说得不甚好听,但吴海兰能充分体会他的关心,他就是嘴硬而已。除了这些吃的,老钱还送来十个一次性口罩——从当时的情形来看,这些口罩不算少了。形势这么紧张,哪怕他冲在第一线,口罩也是很短缺的。他给吴海兰发了一段语音,说是上头发给他的,而他舍不得用,一个口罩重复使用,节省下来的送给妻女。
    吴海兰挺感动的,丈夫虽然木讷又死板,但关键时刻还是很可靠的。
    钱茜茜凑过来问道:“老妈,你在担心我爸?”
    “他身强力壮,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话虽如此,吴海兰还是给丈夫发了一条信息“多保重”。
    原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谁知道老钱又发来一条语音:“你事业心重,但是现在要缓一缓,不要偷偷摸摸地开工。也不要偷偷溜去外地兜风,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就算你有什么损失,我还有不少积蓄,足以养活你们母女俩。”
    这番话把吴海兰给气炸了,她冲着手机就一顿狂吼:“你算老几,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我是工作狂,我也爱赚钱,但我比你规矩多了!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你少来教训我!”
    吼完之后,她又有点心虚——她今天试图“乱纪”来着,但是没能成功,被灰溜溜地挡回来了。
    因为老钱同志死板、情商低,吴海兰经常被气得半死。所以,哪怕前夫还在挂念她,她也没有复婚的念头了。她还在生闷气,老钱又发来一条语音:“那你今天开车去外面溜达什么呢?我都看到了。”
    啊……从得意洋洋到抬不起头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吴海兰咬着指甲盖,决定实话实说:“因为我知道苏子珊的下落了,我想找她。”
    老钱知道苏子珊,对她坎坷的命运也有一定的了解。吴海兰发完之后,并不指望前夫会做出什么回应,更不指望他施以援手。没想到,老钱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打听到她的消息了?她到底是不是自杀?她当年失踪有什么隐情?现在又居住在什么地方?她有没有报过案?现在户口上的名字还是苏子珊?”
    不愧是搞政法工作的,关注的点还真是不一样。
    吴海兰说道:“她的症状像是失忆,但我没见到她,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我跟你说过,她根本不是跳海自杀,当年想杀他的凶手现在还在国外逍遥。”
    老钱很忙,并不能及时回复她的消息。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回复道:“初七之后,我同事要去港城一趟,我允许你跟着一起去。但如果你行动不听指挥,对防疫工作造成困扰,可别怪我铁面无私。”
    吴海兰又气歪了嘴——允许?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大领导了?不过,能满足前妻这样一个心愿,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浪漫了。吴海兰忍了又忍,心平气和地说道:“那就谢谢你了。”
    “我会尽最大能力协调,但如果人家社区不肯通融,那我也没办法。特殊时期,必须以大局为重,明白了吗?”
    跟他认识几十年了,他说起话来还是这样硬邦邦的语气。吴海兰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但为了见好姐妹一面,她不得不忍气吞声:“知道了。”
    难得彪悍的前妻如此温顺,估计老钱都要得意死了。过了几个小时,他又打过电话来,说道:“我让港城的同事调查了,绕了好几个弯,刚才得到的消息,苏子珊在解家村还是个黑户?”
    “哦……那肯定是没有办法的事。”
    老钱却非常不满:“只要是遵纪守法的村民,怎么可能没有户口?一个黑户会给国家的法治工作带来多大的困扰?也不知道那些村干部是怎么想的,他们的原则性太差了。”
    吴海兰默不作声,把电话拿得远了一点,不想再听老公唠叨。等老钱发泄完,她才说道:“我刚才看了聊天记录,佟童跟我说,她的老公叫于家泉,到解家村找他就行,他可是遵纪守法又有户口的好公民。”
    “于家泉?”
    “怎么了?你认识他?”
    老钱说道:“在很多年前,我还在法院当书记官的时候,办过一个案子,当事人就叫于家泉。不过,中国这么大,不排除重名的情况。”
    吴海兰却很警惕,追问道:“那个于家泉是原告还是被告?犯的是什么罪啊?”
    “当然是被告,罪名是偷窃。但是他的案件比较复杂,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如果真是他,他可不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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