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晨雾在灿烂的阳光下渐渐散去,露出了粉嫩的花蕊,上边还沁着晶莹剔透的露珠,盈盈欲滴。
    又似一个变焦镜头渐渐从虚焦到实焦,那层次感、纵深感渐渐将一副好山好水清晰通秀地呈现在镜头里。
    陈玄丘坐在一张石制的云床上,悠闲地剔着指甲,仿佛根本没往那浴桶中睇上一眼。
    两个兔仙子倒真是忠于职守,只是并肩而立,负手于后,肃然监视,不想让栾军正和南山雁有私相接触的机会。
    南山雁只当同室三人皆是女子,自然也不必有所顾忌,大大方方宽衣解带,抬腿迈进浴桶,当身子沉入水中,被那温暖清澈的水浸润了全身,已多日不曾沐浴的南山雁不禁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陈玄丘心中,忽然记起一首记忆遥远的游记:“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日光下彻,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
    似与游者相乐。”
    哎呀,居然记忆犹新。
    陈玄丘眼角余光瞄着那新月凌波,汤浮玉瓜,在起伏荡漾的清澈泉水中半沉半浮,竟尔生起一种水中捞月的冲动。
    陈玄丘慢慢架起了二郎腿。
    水中有玉人如花,玉人似水中银鱼,两轮明月欲跳水而出,白花花的晃得人要眼瞎。
    空气中,似醇酒之醺,叫人不饮而欲醉,那是暗香浮动的感觉?
    陈玄丘又换了一副二郎腿的姿势,开始努力想些别的。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弈秋,通国之善弈者也。
    使弈秋诲二人弈……洗澡为什么要关门?
    因为男的怕鸟飞出去,女的怕鸟飞进来……陈玄秋胡思乱想,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上,观美人入浴本是雅事,他却从不曾如此饱受煎熬…………天蓬真君回转帅府,鹤羽马上迎上来。
    天蓬阴沉着脸色道:“天帝缘何派来这么一个死心眼的女人,执意与本帅做对。”
    鹤羽道:“怎么,她不肯交人?”
    天蓬道:“不错!她满心的正义感,大概是想做我天河水军的青天大老爷呢。”
    鹤羽目光一厉,道:“不能叫她问出真相来,报与天帝,否则娘娘那里会怪罪下来,我就不好办了,而你那里,就算你成功地弹压了九天玄女一脉势力,最多也只是功过相抵,再难晋升了。”
    天蓬道:“我明白!只是,总不好把军正司全员杀光。
    过两日,不就对九天玄女动手了么?
    呵呵,到时候,我找个机会做了她,推到九天玄女头上,一举两得。”
    鹤羽惊喜道:“妙啊!一箭双雕,好计策。
    这么说,你是同意那左言之策了?”
    天蓬颔首道:“确实是个好办法,可以让本帅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谋得最大利益。
    我这就着手安排,待准备妥当,便去见紫微上帝。”
    鹤羽道:“好!不过,那个栾玉落那里,一定要叫人看过,万万不可叫她传消息出去。”
    天蓬嘿嘿一笑,道:“本帅已命飞鹰走犬二使者,率五千水军,团团围了军正司,军正司里,就算一尾小鱼,也别想游出去!”
    鹤羽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天蓬与鹤羽又计议一阵,便击鼓聚将,开始进行秘密调动。
    ……南山雁终于沐浴已毕,赤条条地出了浴桶。
    看着两个身材娇小的兔仙子,南山雁示威似地挺起了胸膛。
    然后,一套衣衫就向她飞来,却是陈玄丘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把自己的一套女裳抛了过去。
    “这里没有你的换洗衣物,就穿我的吧,看你身高,比我也差不了多少。”
    “多谢军正大人。”
    南山雁感激地看了陈玄丘一眼,她无端被捕,玄女娘娘抛弃了她,天帝自始至终不曾注意过她这个蝼蚁,瑶池金母空负母仪天下的尊贵身份,却难为她一个小小神将,南山雁心中多年的信仰已经尽数崩溃。
    她看到这位坚持正义的女军正是如何从走犬使者的鬼头刀下将她救出的,也看到了不畏强权的栾军正是如何硬抗天蓬元帅,硬是保她下来。
    此时此刻,天上天下,三界之中,便只有这位清丽、帅气的女将军,被她视为最大的依靠。
    能够穿上这位女将军的衣服,在她看来,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南山雁穿好衣衫,如出水芙蓉一般,姣净白晰。
    她走到云床边,垂首道:“多谢军正大人赐衣,小神已着装完毕。”
    “嗯!”
    陈玄丘犹自半倚在云床上,一条腿伸着,一条腿屈着,一只手扶在膝上,大袖垂着,悠悠然道:“就在这里说吧,你本六丁神将,缘何犯了天河戒律,被关押于此?”
    在六丁玉女神将中,陈玄丘正面没有打过交道的只有这个南山雁,确实不太熟悉,对她的事也是一知半解,如今正好问个清楚。
    南山雁飞快地瞟了两个兔仙子一眼,陈玄丘微微一笑,道:“她们不会让你离开她们视线之外的,你但说无妨!”
    南山雁也晓得这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可是,一旦说出真相,她真能抗得起来么?
    看着“栾玉正”大剌剌地斜倚榻上,威风凛气的样子,南山雁一阵心折,同为女儿身,看人家是如何的豪气干云?
    罢了,便都说出来,就算她庇护不了自己,自己这份冤屈能公诸于众,也算没有白死。
    这样一想,南山雁便道:“军正大人,小神蒙冤入狱,是案中有案,错综复杂。
    但要说到起因,却是因为,我在六丁玉女府中,无意间得到一份布帛,上边列着变革天庭各职司衙门的条阵,内中所列章程,闻所未闻,却很是发人深省。”
    南山雁说到这里,凄然一笑,道:“也是小神利令智昏,想着独占这份功劳,所以耍了个小聪明,将此条陈报与九天玄女娘娘驾前时,另外抄列了一份,直接呈报天庭了。”
    陈玄丘疑惑地道:“这有什么罪过了?
    难不成,是因为玄女娘娘恼你越级上报,不懂尊卑,所以制裁于你?
    不对啊,那你也该是由玄女娘娘惩治才对,怎么被关进天河水牢了?”
    南山雁惨然道:“只因,天帝见了小神的条阵,很是欣赏,夸奖了几句。
    可谁会想到,高高在上的瑶池金母竟然极是善妒,她调了小神的云册,见小神尚有几分姿色,担心天帝生出别样心思,竟因此就派出心腹,想栽赃陷害,置小神于死地!”
    陈玄丘心里一噱,他只是觉得混入六丁玉女府一场,也算一个缘份,那六丁玉女每日忙于毫无头绪的公务,想着指点她们一下,不教她们白做许多无用功。
    谁知道竟是因此害了南山雁,说起来,这事儿的源头还是在我这里喽?
    南山雁说出“瑶池金母”四字后,就已在目不转睛地看着陈玄丘,她想从陈玄丘脸上看出惊恐和懊恼,可谁料,这位栾军正依旧高卧不起,脸上的神色也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有些若有所思的模样。
    可那种淡定从容,与她心中所预料的神情却是全然不同。
    南山雁心里顿时一阵激动,我都招出王母娘娘来了,这位栾军正却依旧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这也就意味着,她并不忌惮瑶池金母呀。
    她究竟什么身份来历,天后娘娘也不放在心上?
    是了,她年纪轻轻,又是女儿之身,便已成为天河三十六万大军的总执法官,那是一定来历极大的了,不太顾忌瑶池金母,也未必就不可能。
    她是原始圣人的徒弟,还娲皇娘娘的身边人?
    在南山雁想来,也只能是这两位圣人身边近人,有着如此背景,才不顾忌王母了。
    至于老君圣人,她想都没想,那位圣人垂拱无为,徒弟都懒得收,绝对不可能的。
    心中有了这份心思,南山雁信心大增。
    只要抱紧了栾军正的大腿,说不定真有机会逃过这本来是必死之局的大劫?
    这时就见陈玄丘从沉思中醒来,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啊,那你所说的案中案,又是什么?”
    南山雁此时对陈玄丘已经是无比信服,知无不言了。
    南山雁道:“天后派了近臣鹤羽来北极拿我。
    鹤羽指使四值功曹,想栽赃于我。
    四值功曹买通我的线人,说是有人要盗取天一神水,然后假扮盗取神水的散仙,将我诱到天河。
    却不想,竟然真的有人要盗取天一神水……”南山雁说到这里,想起了那个叫她恨得牙根痒痒的“蒙面师兄”,说道:“小神中计,潜入天河水底,不想却正撞见天蓬元帅与姮娥仙子苟且……”她说到这里,不禁瞟了两个兔仙子一眼。
    两个兔儿仙似笑非笑,唇角儿微微地撇着,居然毫无震惊之色。
    南山雁恨声道:“小神也是流年不利,先被瑶池金母算计,又撞见天蓬元帅的丑事,被他追杀。
    偏在此时,又碰上了个盗取天一神水的奸人。
    那大奸人蒙着面,迄今我也不知他真实身份。”
    陈玄丘看着她一脸悲愤的样子,心中实在好笑,只好微微扭过了脸儿去。
    南山雁道:“那奸人一见我,便口口声声唤我师妹,说要掩护我逃走,可他都恨不得一把把我推进天蓬元帅怀里了。
    后来,我使尽了浑身解数,总算是逃出了天河,却被现了真身的天蓬元帅抓下一只鞋子来。”
    南山雁幽幽一声叹,道:“天蓬元帅得了这鞋子,以此为凭,向玄女娘娘索人。
    我之前越过娘娘向天帝邀功的举动,无异于背叛,娘娘恼了我,自然不肯出手相救,所以,小神就被天蓬元帅抓回了天河。”
    南山雁说到这里,向陈玄丘屈膝跪下,悲悲切切地道:“天蓬软硬兼施,逼我承认盗取天一神水,而那四值功曹也没落了好,因为也被发现在天河之中,俱被天蓬元帅抓来,逼迫他们承认盗窃天一神水。
    种种迹象表明,天一神水真的已经被盗了,所以天蓬元帅才想逼迫我们代其承罪。
    栾军正救我!小神实在冤枉,只要栾军正能为小神洗脱冤屈,救小神出狱,小神这条命就是栾军正的,此后矢志追随,至死无悔!”
    “你起来吧……”经过这一段时间询问,陈玄丘已然是心平气和,不复方才的血气翻涌,不用再怕露出什么异状,便翻身从云床上坐起,下地将她扶了起来。
    陈玄丘看了看泥胎木雕一般站在那儿,听闻如此隐秘,依旧一脸淡定的两个兔儿仙,对南山雁道:“这只是你一面之辞,我还要审讯四值功曹,再做决断。
    不过,鉴于之前的事情,在此期间,你就随在我身边吧,我还真不信有人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加害于你。”
    陈玄丘说到这里,握着她柔荑的手,稍稍用力捏了一捏,用神念传音道:“稍安勿躁,我会救你出去!详情容后详叙!”
    南山雁心头一震,惊喜地看向陈玄丘,陈玄丘若有深意地向她眨了眨眼,特男人地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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