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阁老称是,亦步亦趋跟了出去。
    男子一走,叶浔没来由地觉得轻松下来,轻轻透了一口气。
    裴奕则已从竹苓手里接过那只小鸟,问道:“知道柳阁老的药箱在哪儿吧?”
    “知道。奴婢这就去取来。”竹苓转身出门。
    裴奕转身落座,查看小鸟的伤势。
    叶浔吩咐房里的丫鬟上茶,在他对面坐下,忍不住好奇地道:“方才那位是谁?看着怎么跟你很像?不可能是你的兄长吧?”从没听说过裴奕还有手足。
    裴奕却看着那只小鸟,“腿断了。”
    “能治好么?”
    “小事,放心。”裴奕又敛目细看着那条帕子,是小猫滚绣球的图案,微微地笑,这才回应她先前的问话,“方才那位不是我兄长,你觉得他是哪类人?”
    “嗯……”叶浔认真想了想,“让人很畏惧的那种人。”
    裴奕找了由头,把房里的丫鬟一个打发出去,这才道:“他的确是。”又似笑非笑地看住她,“我日后就要在他手里讨生活了。实在是没法子,不然娶不了你这高门女。”
    ☆、第17章
    叶浔辨不出他这话是真是假,有些啼笑皆非,对他道:“你要娶高门女的话,的确是要费些周折,却不需因为我而为难。”
    这是她的心里话。
    她对他,始终明白他是愿意守护她到最后的人,想起、相见时,总是满心的暖意、感激。她不曾全心全意地痴恋过任何一个男子,经历、遭遇都不允许她有那份闲情、憧憬,面对的从来都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不曾体会过两情相悦浓情蜜意,却也清楚,只凭一份感激,不足以成为支撑一段姻缘的理由。
    如果在一起能让彼此更好,她愿意嫁;如果这件事于他是无足轻重了,她绝不强求。
    这一世,只想看他过得好。
    不再成为他一世的牵绊、遗憾,她做到这些就可以了。
    是他让她懂得的,这世间情意弥足珍贵的一种,是静静守候,默默付出,而非以自己的立场去要求对方怎样。
    至于她自己,嫁他也可以,终生不嫁也可以。嫁人之后的日子,于她只有疲惫。没有他这前提的话,她早就想法设法为不嫁铺路了。不嫁人,守着祖父祖母,把叶鹏程、彭氏踩到再无可能翻身的地步,日子也能过得清闲惬意。
    真的,这两条路,怎样都好。
    裴奕慢条斯理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嫁不嫁两可?”
    叶浔沉默。这次自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默认。
    裴奕白皙好看的手轻抚着小鸟的羽毛,“那可不行。我不放心。”
    叶浔想瞪他,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却不可控制地微笑起来,“不跟你胡扯了。”
    裴奕笑意更浓,“这可不是胡扯,表兄妹说几句体己话罢了。”
    叶浔服了,索性捡回自己的问题:“你倒是告诉我啊,那位贵人是什么人?”
    裴奕只是道:“在朝堂呼风唤雨的人物。”
    这答案已足够叶浔恍悟一些不解之处了,“跟这样的人物讨生活,岂不是很累很危险?”
    “天子脚下,谁的处境都一样。”裴奕笑容微敛,“看起来是一派繁华,其实处处暗藏凶险。”
    叶浔迟疑片刻,还是轻声劝他:“那你也尽量不要去做太凶险的事。”什么人的血都是热的,见多了却会让人从骨子里变得冷酷、寂寞。
    她的神色分外诚挚,眼底含着一丝担忧。裴奕微眯了眸子,笑,“我尽量。”
    竹苓取来药箱,裴奕找出了两种药,细心地给小鸟医治。
    叶浔让竹苓取了个鸟笼过来,“先委屈它几天,伤愈后再说。”
    裴奕则想到了她初进门时的小小尴尬,不由唇角上扬。
    柳阁老返回来的时候,鸟笼已挂到了廊下。明知两个孩子已经相识,还是一本正经地给他们引见,对叶浔道:“这是你裴表哥,裴奕。”又对裴奕道,“这就是我那外孙女,你的表妹。”在别处相识没用,在这里搭上亲戚的关系才算数。
    叶浔与裴奕俱是心生笑意,面上则像模像样地见礼。随后,叶浔让外祖父与裴奕说话,自己去了内宅,陪着柳夫人配制香露,闲话家常。她自然是希望裴奕能陪外祖父大半晌,这样一来,她也能偷得半日闲,离算盘、账册远一点儿。
    事实上她也的确如愿了。
    到黄昏时,柳阁老命丫鬟将酒菜摆到莳玉阁去,还让叶浔的大舅柳岷江作陪。
    前来请安的柳岷江就笑起来,“看起来,是要喝几杯了。”
    江氏笑道:“难得爹爹兴致好,你快去吧。我和阿浔陪着娘用饭。”
    柳夫人也笑眯眯的点头,“去吧,别喝醉了就成。”
    柳岷江恭声称是,去了莳玉阁。
    叶浔吃饱之后,有些倦了。她没骗祖父,昨晚真是没睡好,梦里都在打算盘。转到东次间的大炕上,想着躺一会儿再回房,却不想,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醒来时,叶浔发现自己面朝墙躺着,身上盖着锦被。感觉暖暖的,熏香也特别好闻。她懒得动,又闭上了眼睛,想再赖一会儿。
    静谧而温馨的氛围中,她可以听到针线穿过布料的轻微声响。外祖母这几日在给她做一件春裳,每晚都要在灯下忙碌好一阵子。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叶浔知道是外祖父回来了。
    柳阁老进门来,看到躺在大炕一侧的叶浔,低声道:“阿浔怎么睡这儿了?十几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
    柳夫人亦是笑着低声回道:“还不是拜你所赐,在书房枯坐两日,换了谁也受不住。你就不能慢慢来?”
    “我也想慢慢来,平日不是忙么?”柳阁老坐到炕几的另一侧,问道,“叶家那边还没个信儿?”
    “没有。”柳夫人叹气,“不是有喜事么?叶鹏程添了一房妾室。”
    柳阁老不怒反笑,“他倒是心宽。也没事,有他哭的时候。”
    柳夫人沉了片刻,又是叹气,“你想整治他是容易,可他却一定会因此迁怒世涛、阿浔。世涛还好说,阿浔终究是个女孩子家。”
    柳阁老语声温和如初,“迁怒好啊,他敢刁难我的外孙、外孙女,我就迁怒他。不是看着他父亲的情面,我能容他到现在?”喝了口茶,又道,“眼下都闹到这地步了,他若还是不当回事,还想依仗着景国公大事化小,我就真要给他个教训了。至于阿浔,不确定她能过得好,我绝不让她回去。在我们跟前多住一段日子,也能将婚事定下来。”
    “你是不是看中了裴奕?”柳夫人语声透着舒心,“我瞧着那孩子也很不错,眼下只看他和阿浔有没有缘分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平日里让他们多见见,有缘分就这么定了。你可别小看裴奕,日后定是个人物。”
    柳夫人笑道:“你的眼光我还信不过?”
    “我眼光也有出错的时候,当初萱儿……”柳阁老沉默片刻才继续道,“我只看准了景国公,却没想到将门也出犬子。阿浔的婚事,再不可重蹈萱儿的覆辙,怎样也要给她找个一心待她好的。”
    萱儿是叶浔母亲的闺名。
    柳阁老夫妇这一辈子的心头伤,是女儿的红颜薄命。
    长久的沉默之后,两个人去了内室歇下。
    叶浔却已是了无睡意,心里五味杂陈。
    前世宋清远做的那桩好事,叶鹏程与彭氏极力瞒了下来,连祖父祖母都不知情,柳家这边就更不知道了。
    她出嫁之后,每次来柳府,外祖父总是握着她的手,问宋清远待她好不好,需要他出手帮衬的只管提。那时她担心宋清远得势之后就极力帮衬叶鹏程,便对外祖父说宋清远心浮气躁,要磨练两年,您把他将要到手的官职给个有真才实学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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