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龙椅上,知道朝堂上这些华而不实的争执,对处理事情没有什么效率,不过是浪费时间,所以早朝上刚说到这个事情上,他就道,“关于此事,有奏者上折子来朕斟酌,不必在此上奏商讨了。”
    季阁老是最主要的开埠派,故而刚下朝,季阁老就被几个主禁海的大臣围住了,其中是以萧阁老萧政和赵阁老赵之翰为主,对季阁老指着鼻子骂。
    其意是季阁老因大舅子的利益,又以儿子得宠影响皇帝的想法,实为比以宦官进言影响皇帝更让人不齿。
    这话说得自是十分难听,季阁老虽然气得很,不过却没有和他们争执,就想要离开,但是一时被堵住想走也走不了,而季阁老也有门生,看季阁老被围住,自然前来帮季阁老说话,两边就直接争吵了起来,最后差点发展成聚众斗殴。
    还是皇帝还未走远,听闻大殿外广场上大臣们在争吵,让了侍卫前来阻止,这才让这场几乎要一触即发的斗殴消弭无形了。
    又过了两天,季衡才恢复得差不多了,皇帝前两日因朝中事没有时间出宫,等这日下午了,才出得宫来。
    季衡觉得全身难受,满头重发更是觉得难受,非要沐浴洗头,不然宁愿将头发剪一半下去,许氏自然不允,既不允他沐浴洗头,更不允他剪头发,两人在房间里僵持不下,侍女们,即使是地位不一般的杜若姑姑也不敢进去介入。
    皇帝前来,杜若在门外迎接到他,行了礼后就有些欲言又止,皇帝看到,就问,“有什么事就说。”
    杜若于是说道,“季大人正和夫人吵架……”
    皇帝明白了杜若的意思,季衡在和他母亲吵架,他自然是不好进去的。
    只是皇帝也很奇怪,据他所知,季衡和他母亲之间关系极好,季夫人对季衡,即使季衡已经长成了,且是朝廷命官了,但许氏依然对他十分宠溺,照顾衣食住行,无微不至,生怕他冷到热到了,好像季衡还是个孩子一样,皇帝其实十分奇怪季衡有这么溺爱他的母亲竟然没有变成纨绔子弟,反而成了一个严肃无比又十分上进的人;而季衡对许氏,也是十分尊敬,时常是不在外多做逗留让母亲在家中担忧的,这两人竟然能够吵起架来,不是十分奇怪的事吗。
    皇帝便又问道,“两人是因什么事起了争执?”
    杜若恭敬回道,“他们声音大些时,奴婢听了两句,似乎是夫人觉得季大人不爱惜自己。”
    皇帝皱了一下眉,就说,“朕进去看看。”
    既然杜若阻止了,皇帝还是要进去,她自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引了皇帝到次间门口。
    杜若打了门帘子起来,皇帝就走了进去,里间和稍间之间有门隔着,但站在门口还是能听到里面在说什么。
    许氏怒气冲冲地道,“你是根本就不顾及我的,哪里知道为娘的难过处。”
    季衡就是软语说,“母亲,我哪里没有顾及你呢。你说不能洗,那我就不洗,你说不能剪,那我就不剪。”
    许氏却依然说道,“不说这件事,你说要离京的事情,你之前怎么没有同我说,现在才来同我说。”
    195、第六十四章
    皇帝其实无意偷听,但是听到这里,却并不想打断了房间里两人的话。
    季衡逼着他答应的,放他离京外任官职的事情,皇帝对此十分为难痛苦,他是不想放季衡走的,但是,以季衡的个性,他要是不放他走,之后还不知道季衡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且不论季衡说到做到的个性,就说皇帝自己对季衡的心思,要说以前对季衡是满满的占有欲,但看季衡为他怀胎生子,经历无法言喻的疼痛,他说,他害怕自己变得软弱时候的镇定和坚定,这些都已经刻进了皇帝的脑海深处,他更加理解了季衡,不是作为一个爱人,也不是作为一个臣子,而是,作为一个完整的灵魂。
    佛说,人有八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阿赖耶识。因这八识,人存活于世,和别人有了最大的区别,皇帝现在要去理解并且明白的,不是季衡在作为帝王的他的限制下要如何,而是季衡他自己想要如何,他追求着什么,他向往着什么,他要变成一个什么样子。
    皇帝明白,自己追求着做出千古明君的伟业,能够让自己的子民以生于这个时代而与有荣焉,百年之后,他也能够面对列祖列宗。
    而季衡,似乎是追求着他自己的一个“道”。
    不是为臣之“道”,是他自己的大道。
    这道是什么,皇帝觉得自己明白,似乎又并不明白。
    但他知道,那正该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所以,他要克制住自己的不舍,答应了季衡,便只能放他走了。
    只是此时听到许氏的话,他不得不又起了一丝想望,季衡会为了他的母亲留下来吗。
    季衡对待许氏,也是只剩下理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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