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那些大官儿的气魄,也只能守住一个女人。况阿真难道不能生?”见二太太怨气难平,宋衍敛目,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就见袖角有歪歪扭扭的几条纹路,想到萧真一边龇牙咧嘴地叫敬王妃打在头上骂笨蛋,一边杀气腾腾地捏着银针给自己绣袖脚,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此时见二太太已经气得要命,便轻声道,“给她承诺的,一开始就是我。如今母亲,叫我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么?若如此,我哪里还有面目见人呢?”
    “你!”
    “她的出身我从不在意,可是母亲若看不惯她,就搬出去就是。”
    “天底下,哪里有婆婆搬出去的道理?!”二太太尖声道。
    “这是她的宅子,你儿子吃着软饭呢。”见二太太的满眼的怒火猛地一窒,宋衍想了想,这才轻声道,“不是她,儿子手里头的银子吃饭都吃不上!咱们一家子吃的都是她的嫁妆,”说了这些,见二太太口中小声说着“嫁了人嫁妆就该是婆家的了”的话,宋衍便咳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吃着人家的软饭,还叫人不自在,这样的道理儿子不懂,也没有脸,既然如此,还是搬出去算了。”
    “二伯娘啊,我喜欢这儿呢,可好看可金贵了,别叫我搬出去呀。”夷宁大眼睛看了看语塞的二太太,又看了看兄长,急忙在一旁拉着二太太的手央求道。
    二太太自然也不是想要搬出去的。
    她都苦了半辈子,好容易住上了这样的好地方,哪里想搬出去呢?可是见儿子坚决,二太太此时就对这夷宁板着脸说道,“我也都是为了你了!”
    夷宁小脸儿上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大声应了,心里小小松了一口气。
    大道理夷宁不懂,可是她却知道,若二太太真的搬出去,哥哥嫂子就要叫人说一句不孝了。
    “今日之事,就此揭过,母亲日后就知道阿真了。”宋衍顿了顿,这才与二太太说道,“我每日读书向来要人在一旁,阿真起的虽然早,却要服侍我,每日午时,定然来与母亲说笑。”
    这话就是不叫二太太折腾萧真给自己早早儿请安立规矩了,然而二太太已然叫儿子说得有些担心,恐真的搬出去吃苦花自己的银钱,虽不情愿,却也应了,又见府里头给自己预备了许多的丫头,倒也熨帖,含糊了几句,就将两个孩子赶走。
    宋衍带着夷宁往她的院子去,走到一半儿,就听见夷宁怯怯地唤自己,停住了脚步,就见小姑娘有些纠结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温声问道。
    “不叫三哥哥身边有别人,是嫂子心里有三哥哥呢,三哥哥别与嫂子生气。”夷宁想到方才桌上萧真的有些强硬的话,还有裂开的桌面,恐宋衍对妻子心生芥蒂,扭着自己的手小声说道,“嫂子看三哥哥的眼睛都是亮的呢,我瞧着好羡慕。”
    宋衍微微诧异,看着这个从前并不是十分关注的妹妹。
    夷宁是三房庶出,年纪又小,他平日里虽知道是养在二太太的膝下,却从来都没有如同夷柔夷安一样看重过。
    “我听府里的丫头说,嫂子早就给我与伯娘预备各色的东西,这样看重,我虽然年纪小,也知道是为着三哥哥。”夷宁迟疑了一下,见宋衍的脸在月光下仿佛温柔了许多,不由鼓起勇气说道,“嫂子对三哥哥的心,我都看的明白,三哥哥别,别辜负了。”她说完了,又觉得自己一个小姑娘说这些有些害臊,飞快地看了兄长一眼,迈着小短腿儿就跑,呼哧呼哧地跑远了。
    宋衍眼看着妹妹跟个小球儿一样跑远了,抿了抿嘴,不由笑了,然而想到了萧真还等着自己,脸色顿时发青。
    那什么,夫纲之下,这媳妇儿不会叫自己睡书房的,对不对?
    虽然大太太厌恶二太太,不会见她,然而夷安到底是晚辈,不见却叫人非议,因此一大早就来拜见。
    一进门,夷安就见着一个小小的小姑娘,嘻嘻哈哈地跑出来,一头就滚在了自己的怀里,眨着眼睛有些呆呆地叫道,“四姐姐呀!”
    夷宁抱住了笑起来的夷安的腿,见她俯身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急忙拱了拱,就见夷安的身后,一身气息冰冷的美貌青年低头看着自己,浑身气势惊人,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越发地往夷安的怀里拱了。
    萧翎见吓住了小孩子,这小丫头却并没有跑掉,反而越发地占媳妇儿的便宜,不由有些抑郁,送了夷安到门口,自己对着迎出来的宋衍微微颔首,转身走了。
    “这一年,过得好不好?”夷安见夷宁看着还好,便含笑问道。
    “跟着二伯娘,好。”夷宁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头,这才带着夷安往上房去,就见此时的上房,一脸僵硬的二太太坐在椅子里头,一侧萧真与夷柔陪坐。
    见这伯娘竟然没有叫萧真“立规矩”,夷安不由挑了挑眉头。
    “安姐儿来了。”夷安赐婚郡王,二太太自然是知道的,此时见夷安的气质越发地清贵,一张脸清媚无双,越发地美貌,二太太就觉得心里憋得慌,只觉得夷柔竟是在她的面前黯然失色,心里有些不自在,又见只夷安一人上门,就越发地不乐,无精打采地唤了夷安一声,目光又在自己无法辖制的萧真的身上掠过,只觉得日子没法过了,便歪在一旁谁也不理。
    “二婶儿气色倒还好。”夷安温声道。
    二太太强笑了一声,见夷安坐在了夷柔的身边低声说话,想到了入京时听到的平阳侯府的风光,眼中不由一闪。
    “大哥与嫂子,可还好?”二太太堆起笑容,打叠了精神笑问道,“不知我何时能去……”
    “父亲与母亲忙得很。”夷安见二太太还想着当从前没发生呢,便笑了,摸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夷宁的小脑袋,这才在脸色变得不好的二太太笑道,“况如今精神也短了,哪里还见人呢?”她顿了顿,这才敛目,和气地说道,“况父亲如今朝政忙,难免气儿不顺,见着了我都要骂的,见着了旁人……”她咳了一声,叹气道,“越发地暴躁了。”
    二太太眼角一抖,下意识地拿手去摸自己的胳膊。
    她突然觉得身上疼的慌。
    ☆、第140章
    “既如此,来日我再给嫂子请安。”二太太强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她并不十分畏惧大太太,然而却恐惧对自己从不和气的大老爷,一想到那往死里抽二老爷的模样,二太太就恐惧得浑身发抖。
    都说神鬼怕恶人,确实有些道理。
    “我听岳西伯夫人的话儿,想着来与您说说三姐姐的亲事。”见二太太目光游移,夷安只微微皱眉,见一旁的夷柔对自己摇头,到底不愿参合这里头的事儿,便与二太太笑道,“您未上京前,伯府就想着与三姐姐的婚事,这如今有了您在,自然是要上门拜见才尊重些。”
    见二太太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得意,显然对联姻伯府十分得意,夷安心里摇头,却到底没有说些什么。
    这个模样,叫伯府的人见着,只怕就要背后笑话夷柔了。
    “前儿你送过去的菊花,后头就有伯府给了我的帖子呢。”想到前头里唐家几房的妯娌与自己道谢的书信,夷柔急忙笑道。
    母亲如何,是她不能否认的,她能做的,只有自己的一片的真心。
    “来而不往非礼也,后头伯府不是还给了咱们送了好大的螃蟹?”夷安上辈子哪里敢吃性凉的螃蟹呢?吃一只就够要命的了,趁着这辈子身子骨康健,竟是放开了嘴巴吃,越发地喜欢这些,此时见夷柔笑了,都觉得满意,又见二太太不说话了,便凑在了萧真的身边小声笑道,“我听三哥哥的意思,是想叫嫂子无事也往军中去?倒也好,有了嫂子……”
    “他为了我,我也得给他着想。”萧真却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出嫁后还抛头露面,难免叫人嘲笑你哥哥,如今我只在幕后帮衬就是。”她一双艳丽的眼往夷安的脸上看去,见她讪讪,这才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想打什么坏主意?”
    这妹妹可坏了,她都知道。
    “不是说前儿,有人往王爷的军中散布谣言么。”夷安低眉顺眼儿地说道,“我听的可生气了,到底如今与王爷都是亲近的人了,怎么也得帮着王爷与嫂子您不是?”
    这里头的王爷,自然是刚刚拿回了兵权的敬王。因他已然年纪不小,况小半辈子不大总管军中事,难免手生,精神头儿不足,如今得了兵权便将权柄下放给了敬王世子,余下几个儿子皆入京中帮衬。然而因这个,却有敬王对世子不大满意,想着捧另几个儿子上位的话出来,叫敬王妃听了就是一个倒仰。
    不管真假,却正经的挑拨敬王府离心,这若是叫敬王府兄弟几个生出芥蒂来,岂不是坑人么?
    “你知道是谁干的?”萧真目中闪过了一丝厉色,眯着眼睛问道。
    “自然是项王了。”夷安看着自己的手,含笑说道,“这事儿,还是项王自己说的。”
    当日给项王提了醒儿的那中年,不巧的很,与长安县主是个很隐蔽的联系,自从项王能从他“做了内监的哥哥”那里听到些是是而非的薛皇后的话来,就十分宠幸,万事不瞒,如今这一出,就是项王的手笔了。
    见萧真冷笑了一声,眼中生出了几分冰冷的杀气,夷安顿了顿,这才温声道,“还是乔庶妃的提议,我瞧着,她也是急了。”
    乔莹,凤命之身叫人最终否定之后,在项王府的日子一直都不大好过,项王对她生出了厌恶之心,有儿子又能如何呢?如今在王府日子不好过,为了自己的前程,她自然要想些计策,来讨好项王。
    这投名状,就是敬王之事了。
    不过夷安想着,这姑娘真是个人才,可惜了遇上了倒霉项王,把自己卖了个干净。
    “这是要做什么?”萧真听着夷安的话,手中捏出咔吧一声,见夷安缩了缩脖子,便慢慢地问道。
    二太太冷眼旁观,再次抖了抖。
    “敬王府乱了,就再难对烈王构成威胁,项王正好卖烈王一个人情。”夷安呆呆地看着堂嫂的手,赔笑道。
    与资历不够的萧翎掌管一军不同,敬王是与烈王同辈的宗室,素有军功,在宗室的人望也很高,况比起烈王府狗屁倒灶那点儿破事儿,还有嚣张,敬王府更见宽和,从前手上没有兵权也就罢了,如今也手掌一军,朝中声势直逼烈王,已有分庭抗礼之势。
    况在前朝,敬王那是从来都与薛皇后站在一起的,越发叫烈王艰难,许多宗室看在敬王的面上,对薛皇后越发亲近。
    这样动摇了自己声望的敬王,叫烈王十分忌惮。
    别说都是宗室,都是一家人,唬傻子呢。
    敬王敢冒头,就是烈王的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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