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安诧异地看了脸色温和的大太太一眼,见她目光温柔,微微一顿,就觉得欢喜,点头道,“母亲真有这心,难道我不愿意多个姐姐?”
    况冯香如今也算是孤家寡人了,叫夷安说,不如叫平阳侯府收留关照,不然凭着这姑娘的性情,如今还好,日后医馆开了,为着不打搅平阳侯府,只怕就要睡到医馆去了。这叫人怎么舍得?
    只是没名没分住在侯府之中,时日久了也难免叫人非议。
    若认在大太太的膝下,这就是有了出身,日后或是嫁给薛义,或是寻个喜欢的女婿,都不会有配不上只说。
    “我想着,不管她日后的姻缘在哪儿,有了平阳侯府的根基,她也不会叫人为难。”大太太见夷安这样爽快,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温声道,“这倒不是因她对咱们家有恩,而是这孩子,确实对我的脾气。”
    正说到这里,二人就走到了冯香的面前,见这个女子急忙起身给自己行礼,大太太不由笑道,“这是做什么?怎么竟这样客气?”亲手扶了她起来,这才问府中可有怠慢。
    冯香眼睛亮晶晶地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新衣裳,目中就露出了感激来。
    她很多年都没有置新衣了,老家的医馆没有钱,就算有了些,她也舍不得裁新衣裳,觉得与其浪费,不如买些药材来分给需要的人。
    如今大太太待她这样好,竟叫她诚惶诚恐,心里有些不安。
    “你这个孩子,心思多了。”见冯香感激地看着自己,大太太不免柔和了声音,看着冯香那双粗糙的,带着草药痕迹的手,叹了一声,轻声道,“你也瞧见咱们府里了,这些孩子都是狠心的人,说走就都走了。这个……”
    她指了指夷安,笑道,“平日里关不住,爱玩儿,我竟是寂寞的紧。不是你在家里头陪着我,我这日子过的无趣的很。”冯香是个安静的人,然而哪怕是不能说话,却依旧守得住自己的心,听着大太太与自己说话。
    冯香见夷安露出了哀怨来,抿了抿嘴角,低头笑了,摇了摇头。
    这就是说不敢应大太太这样的话,越发叫大太太喜欢。
    “你如今,那家里是不能回了。”大太太见冯香目光一黯,想到冯氏的歹毒,顿时越发不喜,此时便和气地说道,“你觉得,咱们家怎么样?”
    “您对小女的照拂,小女难报万一。”冯香手边就有人预备的纸币,此时郑重地写道,“只是这不是我该得的。”
    平阳侯夫人不欠她什么,又为了她呵斥了薛义,然而冯香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总是占人家便宜。
    “我与你投缘,若是你愿意,给我做个义女,如何?”大太太知道冯香这样的女子的性情的,凡事必要单刀直入,爽利些才好,此时见冯香怔住了,看着自己仿佛说不出话来,脸上便温柔地说道,“是我的私心,日后想叫你与我做个伴儿,况你是个好姑娘。好姑娘,就该有个母亲护着你,对不对?”
    冯香红了脸,连连摇头。
    她得了照顾,已经是莫大的福气,竟不敢再这样劳烦这一家对她温柔的人了。
    “姐姐何必摇头?”夷安也在一旁笑道,“这做了一家人,咱们才更好亲近,对不对?”她握了握冯香的手,笑问道,“难道姐姐舍得咱们出去?”
    冯香张了张嘴,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如此,就备了宴,咱们……”大太太立时就拿了主意,见冯香眼角湿润,只做不见,口中一夷安笑道,“请了你舅舅他们,也好欢喜些。”
    “不必大办。”冯香急忙写道,“只留在您的身边,就是我的福祉了。”她唯恐自己福气太过,生生地折了去,此时抬头,看着大太太慈爱的目光,转眼落在笑吟吟的夷安的身上,竟觉得心里酸涩的不行。
    她这是,又有家了么?
    她也有母亲了。
    还有个会对自己微笑的妹妹。
    “哪怕是不叫京中都知道,到底亲戚都该知道平阳侯府的大姑娘。”夷安见大太太迟疑,便笑道,“难道不大办,就不郑重了?母亲且随姐姐的心意就是。”她的目光落在冯香垂下的头上,见一滴地落下,心中到底一叹。
    大太太这才点头,过了几日,就等着冯香给自己磕了头,认下了这个义女,从此府中都管冯香唤一声香姑娘。
    就算得了大太太的青眼,冯香却依旧没有改变,每日钻研医术,又与夷安奔走,一同忙碌医馆之事。她的医术比起外头的名医虽然远远不如,然而却是夷安信任的人,自己行事越发严谨仔细,每日里查看药材与药方,十分严格,若其中有不明的,立时就询问。盖因她从夷安口中知道,京中行事暗潮涌动,这入口的药若是生出什么事端,就将夷安几个的好意都化成了不好了。
    因有了自己快活的事业,冯香越发地不将从前旧事放在心上了。
    她冷淡起来,回家就因自己孟浪被薛平亲手揍成猪头的薛义,就更加的伤心了。
    这一日,从冯香处回来,虽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走近,然而薛义想着今日心上人神采飞扬与人商讨药理的模样,心里也欢喜,才进了国公府,就见一架马车走了,心中好奇,就与迎出来的冯氏问道,“这是……”
    他怎么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儿?
    “你父亲从前的旧将,过来看望咱们。”冯氏脸色都不动的,温声说了,见薛义脸上笑容明快,想到被小姑子认作义女,叫平阳侯府护住的冯香,暗暗一叹,这才温声道,“你姑姑说了,那孩子如今也是有做主的人,不准你欺负人。”
    薛义想到冯香如今越发繁忙,沉默了一会儿,点头低声道,“叫姑母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到底有些失落,方才的欢喜全都散去了,垂头丧气地回了府中。
    徐氏回头,看着儿子消沉的模样,目光再次落在离开的马车之上,露出了深深的怨毒之色。
    薛义出声的那一刻,那马车之上,一个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看不出模样的女人,仿佛是听到了天音一样,死气沉沉的目光之中又鲜活了起来,猛地撞向车壁,仿佛要如同这些年恩爱时一样,撞到夫君的怀里去!
    她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闹,她,她就想与他一起好好儿过日子!
    这么多年的情爱,薛义的心软,她知道,只要认错,她就能……
    “唉哟我的四奶奶。”车中充斥着满满的血腥气,冯氏身后,一个嬉皮笑脸的管事将她提住,用力地扯着往后头一塞,将她与几个一同被打得生死不知的冯家人丢在一起,眼中露出了冷酷的模样,讥讽道,“还想求四爷给你做主呢?!”
    冯氏的眼睛执着地往车外看去,仿佛能透过车壁,看到她的夫君。
    这些天,她被打得几乎断气,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肉,唯一忍住的缘故,就是她相信,薛义会来救她。
    那是个就是知道自己骗了他,却依然不忍苛责她,只是避而不见的男人。
    只要她这样的面目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会心疼,也一定会看出他的那个面容慈爱,内里歹毒的母亲的真面目!
    “别想告状了,咱们家四爷因为你,这心里头那姑娘都成天边儿的云了!”那管事仿佛知道冯氏在想些什么,露出了一个笑容,口中恶毒地说道,“奶奶的妹子承您照看,如今走了运,是平阳侯府的小姐,金尊玉贵呢。”
    冯氏心里仿佛突然被插了一刀,霍然挣扎地向着这个人看去!
    平阳侯府的小姐?!她怎么可能比自己还要高贵?!
    “四爷如今指望都要没了,恨毒了您,不是太太拦着,这抽您的就是四爷自个儿了。”见冯氏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不知是疼还是怨呜呜地哭泣,浑身的伤口都在淌血,这管事目中也露出怨恨来,低声道,“祸害咱们薛家,您这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原来,他早就找到了她,于是把她忘了,要去跟那个庶妹过好日子了。
    日后,想必提起她,也不过是坑害了他心上人的歹毒女子。
    冯氏目中的神采,终于慢慢消散,终于化作绝望。
    “这是气死了?”见冯氏抽搐了片刻,竟然没了声息,这管事为难地抓了抓脑袋,小声儿说道,“太太还说卖了她呢。”顿了顿,这才对着余下的冯家几口唾了一声道,“便宜你们!”到底将车赶到了京郊的山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下辈子,做个好人,千万离咱们国公府远着些吧。”这管事举着火把,看着整个马车连同里头的几个人烧成了灰烬,这才熄灭了火,拍了拍手走了。
    远远地,只留下了一句抱怨。
    “死得这样快,又该叫太太罚月银了……”
    ☆、第137章
    医馆开得很快,后头三公主四公主腾出手来,亲自敦促,京中虽对此事多有疑虑,然而看在帝姬出头,七皇子也在其中,多少不敢怠慢,房舍等等皆并无懈怠。
    又有薛皇后于朝中嘉奖七皇子与两位公主仁德之心,又赐下了一个药园子,虽其中并无贵重的药材,寻常的却都可得了。
    夷安这一回做了无名英雄,忙前忙后忙碌了几日,这才与冯香一同闲了,因薛义得薛皇后旨意,今日护卫攻城车往青海去了
    一时间京中竟空闲了许多。
    这一日,夷安与冯香正在说话,长安县主正敦促冯香将一碗黑墨水似的药喝了,翻出了蜜饯来吃,这才叹气道,“这劳什子苦的很,我瞧着姐姐竟仿佛是在遭罪了。”
    这是宫中太医给冯香调试的汤药,专门儿给她治嗓子的,虽是好东西,只是苦的要命不说,还叫人上火,如今冯香的脑门儿上起了好几个火泡,叫大太太心疼的不行,使人做了清热去火的汤来给冯香饮用。
    “良药苦口。”冯香从来没有过妹妹,从前的家中那几个姐妹不说也罢,此时看着对自己抱怨的夷安,不由抿嘴笑了,急忙在纸上写,“几位老大人已经很用心,况日子过得好,药都不苦了。”
    太医诊治以后,说她虽然嗓子坏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治,耽搁了最好的时机,然而却还有希望,就叫冯香心中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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