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姬在旁冷眼相看,见这范大成不仅老辣稳重,而且这拍马的功力也非同等闲,不过想来也是,他乃是陈国人,却跑到大魏当差,还深得皇帝信任,除了必须要才干过人外,这人情世故上自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三人呵呵之时,思奴叫了两声,陈兰桡低头来看,范大成道:“这就是小殿下么?果然生得非同一般。”陈兰桡道:“思奴还只是个孩子,有什么非同一般的,我倒是希望他是个寻常人家的孩童,恐怕会比此刻更自在一些。”
    范大成眼神变化,道:“这个……也是见仁见智了。”陈兰桡“哦”了声:“范大人有何高见?”范大成道:“倘若……说句不好听的,小殿下是晋国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陈兰桡脸色一变,皱眉看他。
    范大成又微微一笑,道:“我无意惹公主殿下不快,请公主见谅。”陈兰桡道:“你说的是实话,不必在意。”
    范大成叹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其实过去如何,已经成定局,不可假设,唯有放眼将来罢了,公主以为然否?”
    陈兰桡沉默片刻,便道:“青牛,你跟霜影去楼下买点方才的奶酪回来,给思奴吃。”
    两个本就好玩,闻言一拍即合,双双而去。
    等他们离开,陈兰桡才又道:“范大人说的是,只不过我等降国民众,苟活于别人股掌之上,折辱于流言之中,却也并无什么将来可言。”
    范大成微微一笑,道:“这却不一定。”
    陈兰桡复又看他,双眸眯起,范大成道:“公主知道方才被摔下楼去的那人是谁么?”
    陈兰桡道:“是太子妃家的亲戚么?”
    范大成道:“是,但不过只是个远亲。”
    陈兰桡冷笑道:“区区一个远亲,兀自如此嚣张跋扈,而且敢说出范大人官儿做不长的话,这些自然非他自己想出来的,恐怕有人想为难范大人吧?”
    “公主果然通透,”范大成轻轻叹了声,道:“但他们不止是想,而是早就开始下手,只不过因为皇上英明,他们拿我毫无办法,”
    “是了,将来朱氏为后,朱家势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而皇上……”陈兰桡停口。魏帝情况不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虽然百姓们知情者少,但王公贵族跟许多大臣却是早就心知肚明的,那魏帝若亡,没有人给范大成撑腰,身为皇后一族的朱家要摆布他,自有的是法子。
    陈 兰桡点到为止,范大成心中通明,面上不由掠过一丝激动之色,道:“公主果然是明白人,本来,我也想在此之前告老,从此退出朝堂,但……不瞒公主,这么多年 来,老朽在朝中也结交了一些来自各国的志士友朋,他们都是背井离乡来大魏为官的,但因被大魏的重臣们打压,始终都无法一展所长,老朽若是退了,他们很快也 会被打压一空,数年来的经营必然毁于一旦。”
    陈兰桡道:“这跟我有何干系,你何须跟我说这些。”
    范大成道:“我明白公主心中所想,我本是陈国人,却不思为国效力,反投奔大魏,但当初……”
    陈兰桡道:“我虽是女子,却也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以你才干,若在陈国,必然也是锋芒毕露之人,宁肯离开故土投奔大魏,自有你必然不可的理由,不必跟我说。”
    范大成仰头,闭目幽幽一叹,道:“是的,过去之事,不提也罢……”
    陈兰桡不等他说完,便又道:“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跟范大人本就毫无瓜葛,以后之事,我也不想沾手,请了。”
    范大成愕然,他身边的青年道:“公主怎可如此不识好歹,大人今次前来,乃是怀着两全齐美之策,公主为何不听大人说下去?”
    陈兰桡道:“你们是大魏的臣子,当的是大魏的官,我自是陈国公主,我不想理会又如何呢。”
    范大成眸色暗沉,把青年人拦住,道:“诚然,朝中之事风云变幻,十分凶险,公主不愿插手也是有的,只不过您有无想过,就算您不想沾手,仍是会有人放不过公主。”
    陈兰桡道:“是吗,那就让他们放马过来。”
    “单丝不线,孤掌难鸣,公主觉得自己可以对抗那雷霆万钧么?”范大成目光一转,看向思奴:“就算不为自己着想,那也……该为了陈国以及小殿下,要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陈兰桡冷笑道:“陈国早已倾覆,尔等都是流民,夫复何言。”
    青年人面露愠怒:“真真是妇人之见,目光短浅!”
    “放肆!”范大成怒喝一声。
    那边紫姬也正拍案起身,厉声道:“你说什么?”
    陈兰桡淡淡笑道:“你话语中似对妇人颇为轻视,那又何必来向妇人求教?你们是堂堂大丈夫,自去走你们的阳关道就是。”
    紫姬也才道:“听见了吗?快滚!”
    “是 犬子无礼,冒犯公主了,”范大成举手作揖,深深致歉,呆立片刻,才又道:“臣并没有强迫之意,只是想试着前来劝说公主,虽然是有私心在内,但也的确是因为 危急之秋,想要跟公主一道走出这绝境……也算是,为了陈国百姓……做一点事,至于是否要同臣等联手,全在公主。”他说完之后,双手奉起,向着陈兰桡深深地 弯腰,行了鞠躬大礼:“告退。”
    陈兰桡皱眉,道:“且慢,你说什么是为了陈国?”
    范大成回头,道:“公主在大魏也有段时日了,北都里是否只有魏人?”
    这些日子陈兰桡厮混市井,自然见识到北都人物繁华物品丰茂,而聚集的百姓,不仅是中华之族,连域外各族繁杂人物都有。
    陈兰桡眼神闪烁,隐约猜到几分,范大成道:“圣上明鉴万里,是我等所不及,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或许十数年下去,将无陈国魏国之分,而我辈所能者,不过是让圣上所望顺利达成,而受益者,将是平稳安乐度过这段太平时候的各国百姓。”
    陈兰桡张了张口,复沉吟不语。范大成道:“我早听闻公主跟寻常闺阁女子不同,想必公主也会明白此点……若公主想的明白,就是天下百姓之福了。”
    陈兰桡垂眸,片刻道:“你去吧。”范大成双眸深深,向着陈兰桡又行一礼,退后数步,才转身离去。
    范大成去后,紫姬道:“公主,这人实在荒谬,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天下怎能无陈魏之分?他在魏国为官,自然就忘了自己的本源了。”
    陈兰桡若有所思,道:“是啊,不管如何,都是有陈魏之分的,谁也不能忘了自己的出身之地。”
    紫姬道:“总之公主不必将他所说放在心上,这些人自己要蝇营狗苟,且让他们去,公主为何要跟着操心,参与这些钩心斗角的权争之中。乐得看他们死呢。”
    陈兰桡眉头微蹙,喃喃:“只怕他们死了后,接着轮到的真的就是其他百姓了。”
    紫姬不懂:“公主?”
    陈兰桡揉了揉眉心:方才姓朱的那些话,虽是戏言,但未必不是代表着真正魏国权贵的心思,他们是很希望处在高高在上的顶端,却把陈晋等国当奴隶之国,而他们若是想动手,第一步做的当然就是除去陈晋等国的朝臣,免他们同朝为官,然后再步步紧逼。
    可是,就算魏帝不再,有燕归登基,以燕归的心胸,大概不至于行此短实一步,可是太子妃是朱氏,所代表的正是魏国顶层权贵,大概范大成又收到了一些不好的风声,所以才来寻陈兰桡,希图共谋良策。
    陈兰桡正思来想去,楼梯口青牛跟霜影匆匆跑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太子府的人,道:“请公主回府。”紫姬问道:“何事?”青牛跑到跟前,低声回答:“太子刚才进宫去了,叫人来通知咱们赶紧回府。”
    陈兰桡听了这话,立刻猜到魏帝可能出事了,当下起身,带着众人回到太子府,刚入府内,就有太子妃身边的丫鬟前来有请,陈兰桡道:“太子妃有何要事么?”
    丫鬟青冥道:“似是有事相商。”
    陈兰桡道:“嗯,容我收拾一番。”青冥见她身着男装,便应声后退,等了一刻钟,陈兰桡才又出来,已经换了一套同样素色的宫装,道:“久等了。”
    青冥还未应声,就听身后脚步声传来,她回头看去,却见是朱丹梓跟几个贴身丫鬟。青冥忙行礼,朱丹梓走到跟前,淡淡道:“我叫你来请良娣,为何一来竟无消息?”
    青冥迟疑:“这……”
    陈兰桡道:“是我要更衣的缘故,才叫她等候,太子妃若是见怪,都在我身上是了。”
    朱丹梓抬眸看向陈兰桡,仍是温声道:“妹妹说哪里话,我怎会怪你,只是未免等的有些焦心,所以才自己前来看看。”
    两人说了几句,便进了厅内,朱丹梓问道:“不知妹妹今日去了哪里?”陈兰桡道:“只在街头乱走罢了。”朱丹梓凝视着她:“我知道妹妹你原本在庆城的时候,习惯四处走动……但是此刻是非常时候,你的身份又不同往日,还是注意些好,免得给人风言风语。”
    陈兰桡对上她平静的眸色,道:“太子妃说的有道理,只不过,我身边这块玉牌是皇上给的,皇上都特许我四处走动……别人敢说什么风言风语呢?难道还比得上皇上金口玉言?”
    朱丹梓眉头一蹙:“这……我也是为妹妹的安危着想。”
    陈兰桡道:“北都繁华,人人安居乐业,应该不会有人对我图谋不轨吧。”
    朱丹梓道:“北都虽平安无事,但天下之事难说,须知还有许多人对我大魏虎视眈眈呢。”
    陈兰桡问:“比如?”
    朱丹梓微微一笑:“比如……最近来到北都的章国使节们,章国一直敌视大魏,此番前来更是心怀叵测,不得不防,再如……妹妹你熟悉的师神光……”
    虽然隐隐猜到,听到这个名字,陈兰桡的心还是忍不住一痛,竟无法言语。
    朱丹梓端量着她的脸色,不疾不徐又道:“上回在太子旧邸,夜晚遇袭之事,太子虽不言,但在北都这种地方,该知情之人早就一清二楚了。”
    她自然是有些许弦外之意,陈兰桡道:“是么?”
    朱丹梓道:“我只是不想要太子有事发生,如今对大魏来说,安稳最是要紧,此番太子进宫,多半是因为皇上……在这危急存亡时候,妹妹你最好还是留在府中,免得节外生枝。”
    陈兰桡道:“太子妃说的节外生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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