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她要给永湛生一个女儿,她要照顾两个孩子,要陪着永湛过一辈子。
    阿宴左右张望,大声地喊道:“永湛,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可是声音苍冷空旷,没有人回应她的话。
    寒风呼啸着,如刀一般割在她的脸上。
    她腹中空空如也,浑身无力虚弱,因为骤然的坠落以及被巨树阻挡而导致的猛然停顿,她浑身犹如被倾轧过一般,剧痛难当。
    也许身上已经受伤了,也许哪里还流着血,不过她整个已经麻木了,彻底没有了感觉。
    她靠着枯冷粗糙的树枝,泪水默默流淌:“永湛,你来救我……我不想死……”
    她想起刚才沈从嘉说的话,他说自己死后,永湛一直抱着自己。
    此时此刻,回忆起这一生,这一世。
    最初相遇之时,他不过是六岁的孩童,却用那般哀伤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自己。
    后来,那个俊美的少年不过十三岁,却沉默如深海,他抿紧薄唇,耳根发红地守在自己身边,默默地包容着自己的任性和骄纵。
    他一路相随,暗暗相助,悄无声息地帮着自己解决掉各种麻烦,并在长大之后,应诺迎娶自己。
    他用显赫的权势给与自己无限的荣宠和骄纵,用无声的体贴包容着自己所有的不满,悄无声息,细雨润物一般,让自己渐渐地忘记昔日的怨恨,渐渐地沉浸在他给与的幸福中。
    阿宴不能抑制地啜泣着:“沈从嘉,我要死了,这一次他连我的尸体都找不到了……你可不可以,说一说他前世的事,我死后的……”
    沈从嘉此时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下坠之时,被容王劈头打了一掌,那一掌并不轻,足以要了他的命。
    他费力地侧过脸,目光溢出难以言语的温柔,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阿宴。
    “阿宴,我是真得……爱你,并不比萧永湛少……”
    他挣扎了下,轻轻吐出一口血,艰难,却用越发温柔的语调道:
    “我只是生来不如他罢了,不曾站在高位,所以只能奴颜媚上,我虽读书甚多,可是骨子里却失了读书人的傲骨,当我知道他对你有意时,心中恼怒,恼怒之际,却觉得很是无奈。我曾疑心你与他有什么勾搭,便恨你妒他,后来便是知道你和他并无瓜葛,心里却也气愤难当。”
    “我那个时候,被权势蒙了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要的是什么,竟想着以你换的更高青云路。”
    “现在,阿宴,我想说对不起,我不该放弃你,不该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你原谅我好吗……”
    阿宴将娇嫩的脸贴在粗糙的枝桠上,含泪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他,却没有说话。
    沈从嘉用尽所有的力气,抬起颤抖的手,去摘下阿宴发髻旁一个早已经歪掉的金钗。
    他惨然笑道:“你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我现在就下去,带着这个金钗。也许容王会派人在崖下寻找,到时候他们看到这个金钗,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吧。”
    他好看的细眸定定地凝视着阿宴。
    脑中忽而想起,曾经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娇美的姑娘,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衫,站在杏花里,回眸一笑间,夺人心魄。
    他眼前渐渐地模糊,恍惚中仿佛看到十六岁的阿宴在冲他笑。
    他唇边也浮现一个笑,喃喃地道:阿宴,我去找你……
    话音一落,他攥着那金钗,就此坠下。
    他爱的,是上辈子的那个阿宴。
    那个曾经爱过他,他也爱着的阿宴,已经死了。
    所以他其实早就该随她而去,不是吗?
    阿宴怔怔地看着坠下去的沈从嘉,想着他刚才说的那番话,一时心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其实她真得已经释怀了,不再爱了,也就不再恨了。
    可是有些话,说了也无用。
    属于他和她的,那是过去。
    而她如今爱的,是容王萧永湛。
    寒风之中,她的力气渐渐地消失。
    或许她也很快就要掉下去,然后摔死。
    于是她开始拼命地,一遍遍地,努力地回忆上一世的萧永湛。
    想着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想着他看着自己的神情。
    以前不懂他,也不知他,如今相知相随,他一个淡漠的眼神,自己便知道他心中所想。
    阿宴脑中回想着前世所有的一切,一时泪流满面,痛苦地哭出声。
    其实她多么愚钝,上一世的那个人,望着自己的眼睛里,藏在漠然之下的,原本是一片深情。
    他们怎么就这般错过,错过两世!
    她就这么在冷风中紧紧抓着树干,僵硬地靠在那里,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回味着那个男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麻木起来,也终于就这么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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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漫长而黑暗的路途,这是一个永无止境的坠亡。
    太遥远太漫长,以至于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浑身骨骼犹如散架一般,极尽疲惫地躺在那里。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向四周,却见这是一个竹屋,周围有流水之声,还有山羊咩咩的叫声。
    屋子里陈设简陋,墙壁上挂着一个锄头,角落还有草药筐。
    外面隐约传来浓重的药味。
    阿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许久之后,她动了动身子,摸了摸小腹。
    小腹那里有些许的游动,那条小鱼在水中流窜。
    她此时才渐渐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死。
    怀里的孩子也是在的。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有人走进来,迎着阳光,乍看之下瞧不清楚,待那个人走进来了,却见这个人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穿着麻衣,头发用麻绳竖着,略留了些胡子,很是落拓。
    “你终于醒了。”这个人见阿宴睁着眼睛看自己,便随和地笑了。
    这个人一说话,阿宴只觉得仿佛在那里听过。
    那人笑道:“我叫长随,以前被容王囚禁在洪城的院子里,当时你还曾路过,不记得了?”
    阿宴顿时想起来了:“是你救了我吗?我这是在哪里?”
    长随呵呵笑道:“你坠下悬崖后,并没有死,只是脑部受了撞击,一直昏迷不醒,现在这是在我的建的竹屋里。”
    阿宴听着这个,忽而想起永湛,忙道:“我要去见永湛,他现在一定很难过,他不知道我活着,一定以为我死了吧!”
    说着,就要起身。
    可是她刚一动身,便觉得腿部疼痛难忍,不免震惊,忙动了动腿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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