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此时,恰好阿宴过来。
    她知道这几日容王忙得都不着家,在他将平江城搞了一个天翻地覆后,如今他是又来到了洪城,把洪城的大小官员都清查了一辩。
    偶尔间,丫鬟们探听到外面的传言,说话的时候她也听了几句。
    知道外面现在都把容王比作目露寒光长相可怕的阎罗了,说是他拿着铡刀见了贪官就斩,还说他刚正不阿惩恶扬善什么的,说得有鼻子有眼。
    如今总算看着事情告一段落了,他却又在书房里坐着,不知道想什么呢。
    看着他半日也不吃点东西,她到底是心疼,就命人熬了鸡汤,亲自端过去要给他吃。
    就怕是下人端过来了,自己不从旁亲自盯着,他又不吃。
    一时来到了书房外,阿宴带着侍女,那侍女端了羹汤,她进去后,便笑道:“熬了几个时辰呢,这骨头都要化在汤里了,你喝一些吧。”
    容王正盯着那账本想事情呢,忽而阿宴这么说,他也就把那账本随手放到了一旁:“王妃来得恰好,我正有些饿呢。”
    阿宴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只是哄自己开心罢了。不过她依然听着喜欢,如果一个平日清冷的男人愿意为了哄自己开心说这样的话,便是假的她也高兴。
    这边阿宴打开了食盒,那汤堡如今正冒着热气呢,阿宴拿来了汤匙,亲自递给了容王。
    容王接过来,细细品了一口,点头道:“果然不错。”
    阿宴随意坐在一旁,听到这话,便笑道:“喜欢的话,你就多喝点吧。我发现这洪城的水好,熬出来的汤味道也透着一股子清新呢,等回到咱们燕京城,可就喝不上了。”
    当下容王一边喝着汤,一边随意和阿宴说着这洪城的事。
    “等我这边忙完了,便带着你和两个小家伙到处走走,这洪城外有个宝刹,我听说是极灵验的,到时候带你去看看。”
    阿宴笑着,看那账本就放在容王面前,便随手拿过来放到一旁:“你往日里也不见信神佛的,如今怎么好好地提起这个来了呢?要说起来,我也不怎么信呢。”
    容王一边品着汤,一边抬了下眉:“这个宝刹叫灵隐寺,寺中有一位异僧,名叫长随的——”
    说到这里,容王顿了下,却没再说下去。
    长随就是那位教他高高筑起法台,让他用帝王命格换的重生机会的人。
    这是,今生今世,他并不想见到这个人了。
    这样的事,发生一次也就够了。
    他这边话说到一半便没再说,阿宴倒是也没在意,她只是目光落到了那账目上,然后这么一看间,脸色就变了。
    ☆、167|9.10
    阿宴就这么随意的一眼,却看到那账本上的字迹,赫然是那般的熟悉!
    要说起来,那沈从嘉也实在是个怀有异才的,他素日有一项本事,那就是左右手都能写字。而且左手和右手写出的字迹并不相同。昔年他和阿宴刚成亲那会儿,两个人还好过一阵,那时候阿宴可是亲眼看着他用左手写出流利娟秀的小楷来的。
    他右手写出的字迹骨清神秀,左手写出的字迹却有一股风流之态。
    阿宴那时候年轻,也傻,曾为他那一手字迹而痴迷,甚至还曾刻意临摹过。
    如今便是一切早已隔世,自己对那个人的痴迷已经烟消云散,可是看着这自己曾经苦心临摹的字迹,她怎么可能认不出呢。
    阿宴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下,一时想着,原本以为这沈从嘉早就死了呢,却不曾想他竟然还活着,而且他还在这账本上写过账目,甚至这账目还呈现在了容王面前。
    这,意味着什么?
    阿宴湿润的眸中透着震惊,容王自然注意到了。
    他握着汤匙的手停顿下来,目光温柔地望着阿宴,挑眉轻道:“阿宴,怎么了?”
    阿宴低头盯着那字迹,僵硬地问道:“这个账本从哪里来的?”
    容王略一沉吟,淡道:“是一个钱庄里得来的,这个钱庄怕是涉及到一起贪污朝廷赋税的案子。”
    阿宴闻言,脸色越发苍白了。
    她记得,沈从嘉这个人上辈子为官看似清廉,但其实暗地里却是收了不少好处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身为皇上的容王却对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宴暗地里劝过沈从嘉,可是却被沈从嘉斥责为妇人之见,说是这官场上,大家都或多或少的会拿一些,若是你不拿,反而是你自绝于众同僚。
    当时的阿宴听到这个,心里颇憋闷了一阵儿,只因她当初爱慕沈从嘉,是慕其才名,她总以为这样有八斗之才的男子,本该是及气节如竹的,谁曾想竟然是与俗世同流合污之辈。从那之后,她对那沈从嘉,便再也没有打心眼的喜欢了。
    后来沈从嘉却并无察觉到阿宴的心理,依旧与她说一些升官敛财之道,诸如该如何开展后宅交际,以及他一手把控的太府寺是如何的手握重权,他出任钦差前往江南一带,那里是如何的富庶,他又是如何从中敛财。
    其实沈从嘉是个心思深沉的,这些事儿他不能对别人说,于是就对阿宴说。那时候他说完了,就笑看着阿宴,说阿宴是个糊涂脑子,不记事的,说了你也记不住。
    这些事儿,阿宴确实懒得去记,重生一世后,更是犹如隔世云烟了。
    只是如今,那曾经熟悉的字体就在眼前,就在自己的夫君手中。
    容王说,这是涉及到一起贪污朝廷赋税的案子。
    阿宴苦笑了一声,干脆拿过那账目,低头凝视了一番。
    “这个字迹,我却是认识的。”思虑半响,阿宴终于这么说道。
    此时,容王的黑眸定定地望着阿宴,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只是,这些事阿宴应该是埋在心底,不愿意说出的,不是吗?
    谁知道阿宴却轻叹了口气,终于道:“这是沈从嘉的笔迹。”
    容王神情微顿。
    阿宴将那账本重新放在那里,摊平了:“沈从嘉左右手都能写字的,平时他只用右手写,可是有时候,他会用左手,现在你看到的这个字迹,看着像是女人写的。其实这就是沈从嘉的左手的笔迹。”
    阿宴说完后,忽然觉得心里松快了许多。
    她低着头在那里,定定地望着那碗汤,煲了许久的鸡汤,如今表面泛着一层油亮浓郁的黄色,看着极为诱人。
    她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容王说话,于是她终于忍不住道:“你不问我为什么知道沈从嘉这么多事吗?”
    容王抬起手,握住阿宴的手腕,这么一牵,就把她牵到了怀里。
    他抱着她纤细柔软的身子,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而他自己呢,则是从后面将她环住。
    他俯首在她耳边,低声道:“阿宴,你以前和沈从嘉险些订亲,知道这个并不奇怪。”
    阿宴闭着眼睛,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喃声道:“没成亲那会儿,你冷着脸,提起沈从嘉你就来气的样子。如今怎么反而不在意了?”
    容王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没成亲那会儿我是怕,怕你嫁给别人。如今你都是我的了,心里只有我一个,我还担心什么。”
    阿宴听着这话,却也笑了,她扭了下身子,仰脸望着那清冷俊美的容颜,忍不住问道:“你就没其他要问我的?”
    自己重生一世的事儿,也许是这辈子唯一瞒着这个夫君的事儿了吧?
    其实有那么一刻,她忽然有种冲动,想把一切都告诉他,让他知道曾经发生过的那一切,曾经自己和他是如何的遥远。
    她侧脸紧贴在他胸膛上,一只手随意地玩着他腰封上的红宝珠,心里却是想着,自己和他,这辈子也算是阴差阳错的缘分了。
    容王刚硬俊美的容颜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不过微掩上的眸子里却已经起了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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