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霞回来时,正看到泪眼婆娑的公主低声和男子说着什么,他们的手还紧紧握在一处,公主稍稍一动,男子就低哑着嗓音,怔怔道:“别走……”
    “我不走……”月宜忙安慰着男子。
    暮霞还以为他醒了,却没想到凑近一瞧,还是紧紧闭着眼睛。男人身上的已经没有了血水,想来是公主为他包扎好了伤口。暮霞将藕香雪参丸交给月宜:“公主,喂他几颗?”
    月宜将仅有的五颗药丸倒在手上然后就悉数给男子吃了下去。
    暮霞来不及阻拦,痛心地说:“公主,你怎么……”
    “救人要紧。”月宜微微缓了口气,观望着男子的面容。他阖着眼,气息从刚才的游丝无力变得稍稍有了些起伏。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下巴上有凌乱的青色的胡渣,五官不算完美,却很是英俊。
    暮霞从旁规劝道:“公主,时间不早了,咱们得回去了。”
    月宜不舍得:“可是他还没有醒过来……”
    暮霞微微叹了口气,低声对月宜说:“公主,您想一想,他是陆地上的人类,如果他醒来看到您……他也许会认为……”
    月宜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个地方还算偏僻,他呆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事。她咬着唇瓣,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未来如何要再相见呢?
    暮霞善解人意的说:“奴婢待会儿拿些吃的过来,等他醒了,自己吃些东西,慢慢就会好了。公主别担心。”
    月宜再不舍也只好如此,她的手被男子无意识地紧紧握在手中,她婉声道:“公子,我要先走了……我改日再来看望你。”她想抽开自己的手,可是男子却死死地握住不肯松开。暮霞见了上前也帮着月宜拿开自己的手,她看着公主的手都被那个男人捏出红色印子了。暮霞撇了撇嘴,一边给公主揉了揉手掌,一边愤愤不平地说:“太过分了,公主这么娇贵,居然被他伤了……”
    月宜并不在意,又不放心地给男子盖上薄被,才一步三回头的与暮霞离开了。
    回到宫里,她着暮霞去送了吃食,听说那男子好些了,起码脸色没有那么苍白。暮霞一边给月宜梳理着长发一边偷偷地道:“奴婢今天送了东西回来,听虾伯伯说,大陆上发生了一场战争,齐国的将军生死未卜,而且战船就是在咱们这一带被炸毁的……”月宜听出来她的话外之音,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暮霞凑到她耳边说:“奴婢问了那位将军叫什么,听说啊,是叫吕修齐。”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月宜抿着唇陷入回忆,以前凤城公子也说过这番志向。
    月宜身为公主不好成日里去海面上探望吕修齐。可是她真的很记挂着他,直到三日后,暮霞匆匆返回告诉他,吕修齐清醒了,但是有几个吕修齐的朋友过来将他带走了。
    月宜闷闷不乐,好不容易等到了沉星返回深海,她就迫不及待地去找沉星,开门见山的询问:“沉星姐姐,我想去看看陆地上的风景,你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让你变成人?”沉星觑着她的神情,嗤笑一声,“我看你不光是想上岸看看陆地上的风景吧。你其实是想去看什么人吧。”
    月宜的心思被她猜到,手指攥起摩挲着袖口,面上绯红,也只好婉声说:“我,我认识了一个人,我想去看看他,就一会儿……”
    “你说的轻松,我让你去了,王上和王后那边我怎么交代?”
    月宜小嘴扁起来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沉星睨她一眼,叹口气说道:“算了,就当我倒霉。我正好要去陆上寻找一样东西,我会主动和王上还有王后禀告带你去陆上走走,你跟着我,王上他们应该不会担心。”她心中有几分算计,叮嘱她说:“不过,人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只能让你维持半年人类的样子,半年之后你就要返回深海。”
    “只能半年吗?”月宜有些贪心。
    沉星耸了耸肩膀:“看你的造化了。”
    月宜听不懂她的意思,却感激她肯带自己离开深海。王上本来是不同意的,但是王后念在小公主已经十五岁了,再加上有沉星相伴左右,不会出什么事,于是规劝了几次,王上也就答应了。
    五公主十分嫉妒地在月宜宫里抱怨:“母后太偏心了,我从前求她她都不让我去。哼,以后我不和母后说话了。”
    月宜笑着说:“我想是因为姐姐要嫁人了,母后才不让你去陆地上了。”
    五公主想起来自己的婚事脸上立刻就甜蜜蜜的:“也是,以后说不准我和他一起去陆地上呢。小妹你去了陆上多尝尝好吃的东西,回来要和我说啊。”
    “我知道啦。”
    “万事小心。别让我们担心。”
    “嗯,姐姐,你放心吧。有沉星姐姐护着我。”
    月宜也不知道要拿什么东西,一切都听沉星的吩咐。沉星和她都装扮成男孩子的样子,不过月宜一看就像是个年幼的小孩子。
    沉星稍稍修整了一下自己的容貌,看起来不会太过女气,她给出的理由是路上仇家太多容易遇到危险。这般改变,沉星还真像是陆上俊俏的少年郎。沉星看着镜中英俊的自己,单手揽住月宜的肩膀坏笑道:“小娘子,干脆从了我吧。哈哈。”
    沉星给月宜吃了自己研制出的可以变成人类的药物,月宜越发觉得头重脚轻,后来就昏昏欲睡失去了意识。待醒来时,已经是阳光灿烂,月宜茫然地坐起身,发现自己正坐在沙滩上,身下是柔软的沙子,眼前则是她之前住过的大海。而最令人惊奇地则是她原本是鱼尾之处竟然变成了一双人类的腿。
    沉星见她苏醒过来忙走近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月宜欣喜地指着自己的双腿对她说:“我真的可以和人类一样了。”说完,她就迫不及待地要起来。月宜在天庭经常是人类的样子四处穿梭,所以于她而言,像人类一样走路并不是难事。她太过兴奋,也没有小心思要去遮掩,这若是被旁人看到一定会心生疑惑,明明是从未到过陆地上的深海人鱼,怎么会如此轻松熟练地走路?
    可沉星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她看月宜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便与她随意吃了些干粮继续前行。
    “我们要去哪里啊?”
    沉星笑吟吟地说:“去见你的心上人啊?”
    月宜红着脸软软的说“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都用了我的住处了,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月宜被她拆穿心事,有些不好意思。“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吕修齐,齐国赫赫有名的卫将军,现在咱们在都城临淄,随便找个人一问都会知道。”沉星拉过一个路人,询问几句,果然就顺着找到了将军府。将军府正在张榜寻求郎中解除将军身上的毒素,可惜不少大夫都束手无策。
    近乡情怯,月宜便是如此,这般骤然相见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总不能大大咧咧地和人家说,是我当时救了你吧。
    沉星见她为难便道:“你瞧我的。”说着,她上前敲了敲大门,便有小厮出来询问,沉星双手作揖笑着说:“我和我弟弟是过路的郎中,听说卫将军府悬赏,特意过来询问。”
    那小厮见她态度极为恭谨,又看看台阶下方低着头腼腆地小男生,便说道:“我进去通报,你们先在这里等着。”说着他便阖上大门进到里面了。
    不一会儿,就有一名年老的管家走出来,上下打量着两人,又仔细盘问着二人的身份,好在沉星早有准备,对答如流,丝毫没有破绽。管家心底多了几分信任,便引二人进入屋内。吕修齐少年成名,白马将军,而他的卫将军府却十分简约安静。管家引着沉星和月宜来到吕修齐卧房,却见吕修齐仍然平躺在踏上,看起来仍然有些憔悴。身旁站着他的几位下属,看来也是担心沉星和月宜会对将军不利。
    月宜心中一动便要上千查探却被沉星拉住。她对管家道:“将军昏迷了多久?”
    “前些日子有些好转了,可是昨日又开始不停的发烧,到现在也未清醒,陈郎中,您看……”那管家其实心底仍有几分怀疑,毕竟沉星看起来年纪轻轻不像是什么有本事的名医。
    沉星上前把脉,沉吟片刻笑道:“前些日子是将体内的毒素给压制住了,药效一过,毒素未彻底清除,自然就会昏迷。”她拿出一颗九叶慧明丹,却招了招手对月宜说:“你来给将军服下吧。我去倒水。”
    月宜一怔,旋而上前接过丹药,又接过沉星递来的水,小心翼翼地帮助吕修齐服下。沉星的药十分奏效,不到一刻钟,吕修齐身上的热度就消退了下去。管家见状大喜,连忙拱手称谢:“多谢二位小神医,我们将军有救了。”
    月宜也跟着露出笑意,沉星睨她一眼笑着对那管家道:“管家大人,将军身上的毒素一时半会儿不能完全解除,我和我弟弟愿意等将军彻底康复之后再离开。”
    管家见二人穿着朴素,想来也是无处落脚,既然如此,便允了二人,还腾出后院一处僻静的瘦红馆给二人居住。
    夜里凉风习习,两人坐在小院里,天边一弯残月,疏星环绕。沉星从厨房讨了一壶好酒,正“啧啧”有声的品尝着。
    月宜坐在躺椅上,好奇地询问着沉星:“姐姐,将军究竟中了什么毒?之前暮霞也说将军苏醒过来了,怎么又会如此?”
    沉星笑道:“你之前给他吃了藕香雪参丸,那只能暂时压制住他身体里的毒素。他身体里这毒我还没见过,想来应该是西域那一带的毒药,兴许过两日我就能明白了。”
    “那将军这下子有救了。谢谢姐姐。”
    沉星把酒壶在月宜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打趣道:“还叫我姐姐,说好了出门在外要叫哥哥或者兄长。”
    “月宜记住了。”她撅了撅小嘴,揉揉额头。
    第二日,管家亲自过来看望月宜和沉星,欣喜地告诉两人吕修齐身子有所好转,今日早上也有了些意识。沉星道:“我现在就去煎药,让我弟弟月宜去看望一下将军。”说着她给月宜使了个眼色就推着月宜让她和管家离开了。
    管家边走边看着身旁玲珑娇小的小男孩儿,和蔼的询问:“你和沉星郎中是亲兄弟?”
    月宜点点头。
    “几岁了?”
    “十五。”
    管家笑道:“看起来还是个孩子。”
    两人进入卧房,吕修齐没有躺着,倒是半靠在榻上听着一旁的下属在耳畔汇报着什么。管家站在一旁轻轻敲了一下房门。吕修齐循声望去,正看到管家和一名低着头的少年站在门口。下属忙笑道:“将军,这就是昨天救了您的陈郎中的弟弟。”
    管家附和道:“她叫陈月宜。”
    月宜忙行了一礼,温婉地说:“见过卫将军。”
    吕修齐微微蹙起眉头,目光锐利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片刻,才衔着几分温度说道:“这次多谢你和你哥哥了。吕某在此谢过。”
    月宜忙道:“将军言重了。”
    下属见状便抱拳说:“那属下先退下了,将军好生安养。”
    管家对吕修齐道:“现下,陈郎中兄弟俩住在咱们后院的瘦红馆,他们也是无处可去,正好将军还需调养,老奴就留了他们暂住这里。”
    吕修齐点点头道:“好,韩叔你做的很对。”
    这时,沉星捧了刚刚煎好的药走了进来,一下交到月宜手上说:“你去给将军喝了,我手上脏得很,不方便。”
    月宜“嗯”了一声,来到吕修齐榻前,刚要说话,吕修齐却拦住她,十分冷淡而疏离地说:“不麻烦公子了,让吕某的管家来就好。”
    月宜一怔,实在没料到他会这般直白地拒绝自己,当下脸色讪讪地,有些不知所措。沉星冷哼一声,拉过月宜的手,然后将她手里的药递给韩叔说:“既然这样,那我和我弟弟就不打扰将军了。告辞。”言罢,拉着月宜就回到了瘦红馆。她犹觉得气愤,转过身对月宜道:“你就是喜欢他这个人?”
    月宜默认。
    (有几处地名修改了一下。不耽误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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