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见容徽这般笃定,聪明的不接话。
    容徽对云和剖丹后的记忆很模糊。
    她记得分身睁开眼时云和双手颤抖的拿着金丹,双目赤红,眼里是疯狂的执念。
    所以容徽断定是云和剖丹。
    是他亲手剖丹,还是与人合谋,让旁人代替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云和的背叛。
    作为她最疼爱的弟子,容徽将其重伤后逐出师门,这是她最大限度的宽容。
    阮阮想了想,决定告诉容徽一些事,“五长老知不知道云和前几日消失在埋骨之地。”
    容徽道:“不知。”
    但她能猜出云和来埋骨之地的原因。
    几百年朝夕相处,容徽太清楚他的性格。
    云和是曾经被她视为缥缈幻府传承人的弟子,他倔强执着,一心向道。
    云和定是得知青云宗颁布诏令内容,想从遗迹里带出东西补偿自己。
    容徽心情沉重道:“随他去吧。”
    云和已被她放弃。
    有李颜回就够了。
    遗迹中的浓雾越来越浓,容徽撤销结界,她眯眼环顾四周,木剑掌心握,警惕道:“阮阮,你们来了三天,见过这么浓的雾吗?”
    浓雾让容徽想起琼州的血雾,她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丝丝雾气在容徽敏感的神经上跳舞,令她厌恶的片段不断闪现。
    “每天都有,出现的时间不规律。”阮阮唤出本命仙剑,“从浓雾之外看里面会看到许多过去的记忆,高大的钢铁机甲,长着翅膀的人。但我走进浓雾后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好似看到的都是幻觉。”
    这就是埋骨之地遗迹最古怪的地方。
    惨烈的厮杀在容徽耳边叫嚣,冷兵划过她的脸颊却不留痕迹,脸上炸开的温热水花就像人体喷出的鲜血。
    血腥的拼搏,惨烈的厮杀,一幅幅画面充斥容徽脑海。
    然而容徽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却感知得到,仿佛置身金戈铁马的战场,杀气和血腥味浓得窒息,空气中充满腥臭的满血腥味。
    “死人的眼睛是闭着的。”容徽提出另类思路,“闭上眼睛也许能看见。”
    容徽手持木剑闭上双眼。
    阮阮迟疑片刻,也跟着闭眼,她仍旧看不到。
    容徽闭上双眼,‘眼前’世界天翻地覆。
    她‘看见’朝自己扔过来的长矛,反手一挡,耳边传来‘叮当’脆响。
    寸早不生的埋骨之地被鲜血染红。
    刺目的红色蜿蜒流淌。
    纵横交错的沟壑好似大地爆裂的血管,喷出触目惊心的血液,天空都变成红色。
    容徽‘看’得不真切。
    突然,她胸口传来滚烫的温度。
    容徽迅速取出热源。
    是她在凤城秘境找到的那块羽人镜子碎片。
    碎片发出炙热的白光。
    白光触不及防飞走,容徽心思一动,提着木剑追。
    容徽落脚之地时而柔软,时而坚硬。
    不用看,容徽便知道自己脚底下是百万伏尸。
    白光飞到段成两截的拐杖上才停下来。
    容徽指尖碰到拐杖瞬间,她还来不及思考,整个人被强大的吸引力拽入拐杖下的无底深渊。
    与此同时,刺耳的尖叫在她头顶响起。
    容徽依旧双眸紧闭。
    下降的速度很快。
    容徽衣袂翻飞,她后背因摩擦力而产生热量,火辣辣的疼,尚在忍耐范围。
    空中弥漫着焦臭味,是发丝燃烧的味道。
    容徽将头发撂倒胸前,青丝温柔的飞出,缠在她指尖。
    容徽通过“呼呼”的风声判断自己的下降速度。
    一切都很好,除了头顶那个吓得吱哇乱叫的烦人精。
    不知过了多久,容徽听不到惊吓过度的尖叫,耳边只剩下烈烈风声,她眼前有了光。
    片刻后,阳光照进容徽眼里,她忙挡住,直到适应才松开。
    落入容徽眼中的是一双双饥渴的双眼。
    眼前这孩子瘦成了一副人形骨架。
    “神的使者,欢迎您的到来。”
    苍老的声音传进容徽耳里。
    说话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她年纪莫约五六十,满头华发,特别是嘴角皱纹很深。
    老人瘦弱的身躯仿佛撑不住衣服的重量,身体佝偻得如压弯的树,她手中褐色拐棍撑起了整个世界。
    但那双犹如婴儿般明亮的双眼一下就吸住了容徽的目光,里面承载着纯粹的信仰和智慧。
    “老人家。”容徽缓慢开口,“这里是?”
    “神使,这是父神亲手创造的百越大地。”老人穿着打满补丁却干净整洁的衣服谦卑道:“我是您最忠诚的信徒阿朵玛,敢问神使尊姓大名。”
    容徽点头示意,“容徽。”
    “容徽大人。”阿朵玛看着十分不好相处的神使,小心翼翼试探,“您是来解救您的信徒的吗?能否赐予我们食物,救救您苦难的信徒。”
    阿朵玛颤巍巍跪下,她身后几百个饥肠辘辘的孩子也懵懵懂懂的下跪。
    细颈大头,四肢枯瘦,脸落苍蝇体生疮。
    肚子因积水而膨胀,年年饥荒在百越大地的孩子们身上留下苦难的痕迹。
    容徽心疼的看着这些瘦得畸形的孩子,却并未拿出乾坤囊里的东西赐给任何人。
    “抱歉,我没有带来食物。”
    容徽直言。
    阿朵玛见容徽没有食物,她明亮的双眸黯然失落。
    阿朵玛没有因为容徽未带来食物而愤怒,她态度恭敬的请容徽离开祈祷的寺庙。
    容徽走后,庙宇内传来孩子们的欢呼。
    在饥饿,战乱,时疫折磨下长大的孩子不知礼仪,也不在乎礼仪,他们只在乎能不能吃得饱。
    常年吃青草,树根,观音土的孩子,供给神像难以下咽的硬饼在他们眼里是美味珍馐。
    阿朵玛走得极慢,她谦卑的给容徽介绍百越大地现状,言语中感慨这个被神遗弃和诅咒的大地的灾难重重,却没有埋怨,反而充满斗志,就像面对危险张开双翅保护小鸡仔的老母鸡,眼里有光,斗志昂扬,仿佛她已经旗开得胜。
    事实上,阿朵玛在另一方面确实赢得了胜利。
    这种胜利让她和百越大地陷入亡国之危。
    危急存亡关头,阿朵玛向天祈祷,希望神垂怜他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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